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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言消弭天变疏淳祐中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不识忌讳,尝条举三失以告陛下矣。
复有馀悃,愿终陈之。
盗贼水旱之变交萃于今日,人皆以为国家之灾,臣则以为国家之福。
是何也?
天下之祸常伏于人心所不虑之馀,而国家之福每兆于君心常谨畏之日。
孟子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
李沆真宗,每朝谒奏事毕,必以四方水旱盗贼奏闻。
同列或以为非,曰:「人主一日岂可不知忧惧也?
不知忧惧,则无所不至」。
其后又谓王旦曰:「沆死,子必为相。
遽与敌和,一朝疆埸无事,不有盘游之乐,必兴土木之功矣」。
祥符间,契丹既修好,兵革不用,近习用事之人始建议封泰山,祀汾阴,筑玉清昭应宫,崇奉天书,耗用寖广。
常悒悒不自得,然不忍独善其身以去,曰:「谁为国家抗群小者」?
乃荐吕夷简、王曾等二十馀人布列于位,所以小人力不能胜。
之此言,其千万世人主恐惧修省之龟鉴乎!
今敌国势大,意欲饮江,祸至烈矣。
江湖闽越所在盗起,患亦广矣。
旱暵孔殷,水涝并作,天变亦极矣。
当轴李沆之位,蕴李沆之识,历此三者之变,固未尝不奏闻,以警上心也。
然警省之馀,亦当求所以弭灾销变之策乎。
今禦敌虽得人,而激昂奋厉,振起事功在庙堂,当有以尽其扶持之力。
平盗虽有人,而安静不扰,镇抚得宜在庙堂,当在以示其意向之明。
乃若水旱之来,正君相交修力行好事之时也。
顷者频遣使车,虑囚放罪,荐颁宽诏,蠲赋惠民,非不恳切,而旻苍益高,旱势弥甚,是必有大不可于帝意者。
不然,何其窒而不通,感而不应耶?
臣之愚见,则谓陛下宜痛自悔艾,而深思平日歉然不足于心,惕然不宁于心者,尽其所以爱敬,而弥缝于冥冥之中,以平其恨而释其冤,则鬼神悦豫,宗庙安妥矣。
挽回不可测之天心,消释不可解之天怒,迓续不可终穷之天命,其机括有大于此者乎!
此愚臣所以拳拳纳忠于陛下也,惟陛下实图利之。
宰相之职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宋代蜀文辑存》卷九○
臣不识忌讳,尝条举十数事告陛下矣。
然此十数事,根原虽在陛下,而扶持正救,则专有赖于宰相也。
比年以来,宰相多不用读书人,间有用之,又皆书生之靡者。
故其所为,不过逢君之恶,安能格君心之非?
陛下奋然开悟,举儒相而专任之,此上天悔悟,以开更化之机也。
此九庙神灵阴骘显相,为国家植立无疆之休也。
大臣于此念付托之匪轻,思为臣之不易,尤当刷磨旧意,振动新功,图惟报称。
况今天下内无国本,外有强臣敌国,岂宰相玩岁愒日,坐老天下事机之时乎?
必论今乐荡心之害,陈昔人流连之戒,如王曾之谏仁宗,而后敬心可一。
必总朝廷之大体,守国家之法度,如刘挚之事二圣,而后政本可清。
必论丁谓之才不可使在人上如李沆,而后邪正可别。
必积下内降数十封而面纳如杜衍,而后女谒可罢。
必如富弼陈执中无学术,不可为相,而后权奸可去。
必如赵普收拾掷下谏纸,糊缀复进,而后言路可通。
必如吕夷简选用风宪,当出圣意,而后纪纲可肃。
必如曾公亮知民疾苦,补助穷乏,而后人心可收。
必如吕公著言有劳不报,何以使人,必如寇准论刑罚偏颇,亢旱立致,而后士心可一,和气可召。
必如庞籍论省冗兵,减浮费以苏川陕,必如王旦张士逊言朝廷榷利至矣,而后遗黎可安,财用可裕。
乃若固国本、定国是,则必如韩琦挟《孔光传》以进,必如司马光言天若祚国,必无此事而后可也。
其或过自菲薄,不以渡江以前宰相为规模,而妄意前日之专,甘心近时之快,则相业卑微,其馀不足观矣,其何以仰称陛下专任一相之意哉?
臣仰恃圣明,不能自嘿。
陛下惟毋以常谈忽之,天下幸甚。
晏元献公吕申公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四、《昌谷集》卷一七
兵不可穷,亦不可去。
时措之宜,以仁厚为本,以预备为常,不得已而权以息民,亦犹以不失人心国体为重,惟深于治道者,乃能知之。
临淄晏氏,世有谠言,百虑一致。
康定禦戎,不忍穷兵;
绍兴议和,不肯去兵。
近日闻开边失计,又不欲鱼肉首议以辱国,不欲滥致归附以长寇。
前后几二百年,非履跗蹑足而一合国是,此其源流深远,学问高明,传授于言语之外,有难为浅见寡闻道者
晏元献公所与吕申公《议兵帖》,又因诸公叙绍兴尚书所奏,有和好、用兵不可偏废之论,与嘉定进士扣阍大议必以人心国体为本,使人三致意焉,九顿首起敬。
嘉定辛巳孟冬甲子,东汇泽曹某敬书。
乞早赐圣断罢免韩缜张璪事疏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九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七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六
臣尝论奏执政大臣昔日负先帝,今日负陛下,乞行罢黜,以谢天下。
臣位卑言轻,不能感动圣听,尚赖陛下恕其狂妄,未知鈇钺之诛。
臣仰戴恩遇,不敢自已,愿竭愚虑,为陛下喋喋陈之。
盖以今日之事,实系朝廷之轻重,政教之纯駮,天下之安危。
伏望太皇太后以祖宗积累为忧,以先帝顾托为念,以嗣君冲幼为计,博采公议,断自圣心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
夫所谓执政大臣者,辅人主以道,庇生民以德,格天地以诚,和阴阳以政,镇四夷,遂万物,乃其职也。
得其人,举其职,则朝廷重,政令纯,天下安;
非其人,废其职,则朝廷轻,政令駮,天下危。
自古至今,莫不如此。
臣不敢远迹旷世,辄举唐室之事,以證其一二。
明皇时,任姚崇、宋璟,则致开元之治;
李林甫、杨国忠,则有天宝之乱。
裴度在位,则宿奸巨盗为之丧气,名闻外夷;
元稹入辅,则诏天下之日,朝野莫不轻笑。
崔祐甫除吏,人称允当
李义府赉官,则其门如市。
杨绾,则人心自化;
程异,则物情深骇。
其他邪正之情,治乱之由,载在简策,灿然不可悉数。
圣宋临御,百有馀年,元勋重德,高才伟望,为天下赖,多以居之。
太祖时则有赵普、王溥、吕馀庆、刘熙古;
太宗时则有吕端、吕蒙正、李昉、李至、李沆、寇准;
真宗时则有王旦、李迪、向敏中、张知白、王曾、王晓,在仁宗时则有吕夷简、晏殊、杜衍、韩琦、富弼、蔡齐、薛奎、范仲淹、吴育、欧阳修、明镐、吴奎、张昪、王举正、包拯、姜遵、鲁宗道、田况。
如此等人,或以经纶成务,或以献告极忠,或陈台谏之规模,或知风化之原本,或通古今之变,或尽出处之致,或可润色皇猷,或能裁决大事。
是故三朝之治,号为太平,卓冠前古。
盖辅相得人而朝廷重,政令纯,生民安故也。
今日之执政于此,无元勋重德,不足以服人;
无高才伟望,不足以谋国。
在先朝则括囊茍禄,未尝有分毫补助,惟与小人表里结固,为贼民害物之政,使神宗皇帝德泽不能下流,愁叹之声,闻于四海。
在今日则阴怀顾望,面从窃议,招权立党,为时家族子孙之计,使陛下法度未能完正,而安养元之具有未尽善。
然则社稷何赖焉?
生民何望焉?
陛下不于此时择其尤无状者而去之,臣恐始则欺,中则慢,终则干犯挠权,而不可制矣。
臣虽疏贱,早夜为陛下忧之。
盖谓陛下富有春秋,方在谅闇,岂可使大臣强梗而不早黜之?
伏见韩缜自备位宰府以来,内外文武百执事至于闾阎聚落之人,无不窃议交毁,以为非据。
盖其人自为小官,以至大吏,行检乖僻,誉望衰轻,有所欲为,则任其狠愎,而继之以无耻。
秦州路经略使日,酣醉归室,误谓因指使使臣窥其私而箠杀之。
奉使河东日,肆为丑行,形于翰墨,为边臣燕复所把持,乃至呼复为兄而求庇其过。
密院则谄事张诚一,待以家人礼,每剧饮大笑,款密无间,欲因诚一以结宦官,此最为士论所深疾者也。
其使河东日,实与北使梁允同定地界,不能援引誓书,剖析曲直,大为梁允同所屈,遂割吾境土形胜之地数百里以啖犬羊。
使吾沿边弓箭手、熟户等去坟墓之日,哀号怨愤,所以不忍闻,乃夺官员职田并五台寺家田以处之。
其襟要控扼去处,多为彼有。
辱命蹙国,罪当万死。
先帝志在收复幽燕,不欲圣机漏露,一切包忍。
既而梁允同以拓土之功归其国,为两府,吾亦用韩缜,以示不疑尔,其实非以之才器可以大用也。
自陛下即位以来,乃敢窃弄威福,广植亲党,差除一人,行遣一事,多不协于至公。
郭茂恂、王钦臣在陕西监司,皆有丑迹,恶声喧闻一道。
其事连及侄宗儒,今为主张,差茂恂库部郎中,钦臣工部郎中,玷辱清选,莫此为甚。
王说前知徐州,附会吴居厚,极力掊歛,得替到部,缘之旧,忽除省郎,言者弹劾,遂罢其职,仍差知密州
颍昌辛雍知县资序,与同乡,遂于吏部知州通判合得之阙差光禄寺丞
宣义郎李振者,素无长才效,未尝历繁要任使,此缘其父评曾与同定地界,遂用可治烦剧去处,作取旨选差之阙,差雍丘县
是以一邑之民,弃于孺子之手。
此皆徇私坏法,无复畏避也。
翟思所以降知南康军者,盖御史日,曾言受燕复马不偿其价故也。
黄履所以落侍讲越州者,盖中丞日,言之侄宗道、宗古避亲迁换不当,奉圣旨今后差除三省同进呈故也。
此皆报怨复仇,无所忌惮也。
张璪之为人,柔邪猥佞,善能窥人主之意,随势所在而依附之,往往以危机中人。
熙宁初擢在条例司讲议役法,遂置儒馆,预谏列。
唯诺备位,无所发明,常持两端。
先帝圣虑高远,察见反覆,斥逐于外,后为王圭出力援引,试知制诰、兼知谏院
实欲使之在言路,以杜塞内外耳目,天下有志之士无不扼腕愤疾。
后为翰林学士,同舒亶判国子监,深交于,以至株连大狱,有力焉。
寻判司农寺详定官制,遂忝执政
及先帝升遐,陛下即位,太母垂帘保祐,而贪天之功,自谓顾托之重,立党布恩,为持宠固禄之计。
每差一官、除一局,则以简札谕人,掠美收惠,而后降其命。
成都路榷茶司勾当公事张同者,乃随州签判王经臣之甥也。
同之姊常嫁故益王向经,而之姊乃嫁经臣之与张同固非近亲,今乃与同书问往还,甚于骨肉,交通问遗,财贿公行,原其所以结张同之心,则奸邪可知矣。
事先不为不久,谓天下利害不知耶,则两次在言路矣;
谓土木之役不知耶,则尝判将作监矣;
谓苗役之法不干预耶,则尝判司农寺矣;
谓官制迂滞不见本末耶,则尝充详定官矣;
谓刑狱罗织非其责耶,则尝以苏轼事欲置于死,连张方平、韩维、范镇、司马光矣。
此二人者,其操行则如彼,其政事则如此,诚不足镇四夷,安宗社。
伏望陛下博询众议,俯听臣言,早赐罢免,天下幸甚。
陛下若谓先朝大臣不欲黜责,则二府之出须加以美职,知大藩,于恩礼不为不重。
愿陛下早赐圣断。
小学教授题名记 南宋 · 王执中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四、《咸淳临安志》卷一一
有司失其传,不足證武之音;
诸侯去其籍,莫能详周之爵。
题名名氏之有阙,虽非有以去之,其诸失其传欤?
宫庠教授虽肇建于景祐之三祀,实权舆于至道之改元执政环卫之官非亲王比,当有降杀,请以教授为名。
孙蠙始为之。
咸平初,命诸王府官分兼南北宅教授朱昂、张蔚辈尝为之,然而族居散漫,无所统一。
文靖吕公建睦亲宫置教授官之请,遂创潞王而下第宅,锡名睦亲宅睦亲宅教授于此乎取之。
治平建元,本支寖盛,教授六员不足于授业,有诏增置五员,三十以上置讲书四员,十四以下别置小学教授十有二员,以分教之。
其后睦亲、广亲二位谓子孙众多,所居湫隘,请焉,复建睦亲、广亲北宅于芳林园,分诸王居而教授不废。
崇宁初,以宗学聚而为一,往来者惮之,虽有教授,名存实废,请令各宫置大小二学,增教授二员,不置讲书教授于是分讲五经矣。
越四年,改教授宗子博士,班序胄子博士上云。
一、马化龙,庶事草创,有请置宫学大小教授各二员者。
赵忠简公当轴,惟置诸王宫大小学教授二员。
隆兴省官,复废其一,所讲者《诗》《书》《论》《孟》焉耳。
六七十载之间,获膺兹选,不为少矣。
载诸百官题名,十才七八,散在其他,题名九人而已。
或数载阙官,亡繇诠次,或丐外无传,不知其人,非以昔无壁记耶?
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为,因锲诸石,以久其传。
其为丞郎馆阁往往而是,由是而除台官馀十人,既而持荷橐贰鼎铉,亦各数人,班班可观焉。
嗟乎!
选预文学之馆,时所倾慕,名载滕王之阁,私窃以为喜。
王宫学虽非文学馆比,爰视滕阁,夫岂多逊?
居是官也,盍思遴选于朝如此其严,擢用夫人如彼其非次,勉旃职业,于远者大者。
异时视此,足以自尉,他人亦歆艳之,其子若孙与有荣焉。
不然者反是,义不在兹乎?
班资崇庳云乎哉,除授年月云乎哉!
重修郁林子城记 南宋 · 谭景先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一、《粤西文载》卷二二
淳熙六年夏五月庚申,寇李接陆川,聚徒数百。
癸卯劫调马场,攻那南寨,杀都巡检使,党与日炽,且万人,僭窃名号,部分伪将相
警报至郁林官兵往讨,不敌而遁。
太守以城不可守,先事退避。
壬申贼袭博白,继陷郁林
申帅司水军自雷州至,贼踰城走。
乙酉贼众长驱趋容州,又趋化州,两郡城壁坚,攻不能克。
羽书上闻,天子亟命帅臣节制调发军马,贼始分党队,散保山险。
秋七月辛巳,节制驻师郁林
九月壬申李接始就缚。
冬十月己酉朔班师,计六阅月矣。
明年,天子命朝散郎施公埤分铜虎符,来守是邦,慰安斯民。
其时馀孽尚出没山谷闾里之间,烟火萧然,田畴荒芜,庾无见粮,百事窘匮。
公延见父老,宣德布政,告谕远迩,捕逆俦,宥胁从。
未踰月,卖剑买牛,咸就畎亩,民是用安。
郁林至道二年徙治南流,创建城壁,迨今百八十馀年,墉堞颓陷,壕堑堙塞,岁一缮修,不过增卑培薄而已。
公鉴往事,具封事闻于朝,特诏帅臣计其用度以施行之。
公不以既请于上而自怠其事,绝游宴厨传虚浮之费,计材鸠工,辇石运甓,浚深增高,悉倍于前。
城周二里八十步,高一丈九尺,为屋三百二十七间,敌楼四,偕谯门之楼而一新之,与夫城守之备、应敌之具皆为创治。
外城阔远,上缺下陷,亦加缮理,且增筑瓮城而新其六门焉。
十月丁未始事,十二月甲子落成,军事推官昌言、兵马监押赵节实督其役,受成于公,经理劝督,不愆于素,故能费约而功倍,易坏而为成,自非意虑之深、规模之远,何以有济?
郁林为州,由岭以南亦一都会,南连雷化,至于琼管,西接廉钦,达于横山,为海道之蔽翼,桂林之藩篱也。
地平广而无险,水迂回而不深,魏文侯所谓美哉山河之固者咸兼焉。
以盐利所在,舟车之会,巨商富贾于此聚居,所赖以固者城池而已。
今郡城既壮,楼橹既设,器械既具,虽异时万有一焉盗弄库兵于潢池之中如寇者,殆将歛衽退避之不暇,又岂敢为窥闯之谋!
昔忠献韩魏公秦州也,夏人钞边,遂增广州城,厉兵以待,贼讫公去不敢窥秦之塞。
正献吕申公定州也,地接契丹,尝有边患。
其初州城兴筑且四年,仅成一面。
公曰定河之喉襟也,城役其可缓乎?
竭力经营,不期年而成。
郁林遭贼之所蹂,与秦之夏人、定之契丹为边患者何异?
公之备禦不失其宜,亦二公之用心也,故郁林士夫皆欲刻之坚珉。
景先敬叙本末,使百世之下尚有考焉。
毗陵人,厚宗其字也。
跋向文刚兰亭序后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一○、《卢溪文集》卷四八
兰亭》真本一入昭陵,世不复见。
太宗尝赐诸王近臣,已非其真,皆当时供奉韩道政数人所临,故其模传于世者本多不同。
山谷老人独取定武本,谓髣髴古人笔意,山谷书法妙一世,其论必精。
前一本向文刚得之故相吕申公家,未经大盗兵火,时尚有前贤题跋,则知其为定武本不谬。
今数刻并存,而此本伟然绝出,览者可以自得之。
丁卯召试馆职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四、《山房集》卷七
善为国者不执理以强势之所难,常顺势以伸理之所易。
理者,公是非也。
势者,实利害也。
公是非固不可泯,实利害尤为可畏。
执不可泯之理而忘甚可畏之势,则安危胜败之大计疏矣。
然则歛众说以救独弊,置已往而善将来,则前日之举非失于执理以强势之所难乎!
今日之救不当顺势以伸理之所易乎!
晋元帝、宋文帝或尅期进发而不果行,或悉师再举而不克捷,桓温、谢玄驰逐经略而不遂,非名不正而辞不顺也,以不接之声势而当重大,以浅效之规模而支深入,以分裂之偏隅而欲混并,其理则是而其势则难矣。
高祖不报平城之围,太宗修结颉利之好,祖逖之通使石勒澶渊之许盟契丹,非志不足而气不锐也,士卒之罢极者可以休养,资实之衰耗者得以振赡,边鄙之绎骚者赖以敉辑,其势既顺,其理亦易矣。
然而天下之势,动之易而收之难。
方其未动也则不当开,及其既开也则不易收。
以为业已开矣,但当奋张以求济,不应中止而示怯者,已失于强其所难矣。
以为当收矣,玩纵以安舒,隳沮而单弱,则亦未达其所谓易焉。
盖致易之理内必有以固其本,外必有以弭其争。
严卫其四隅,厚植其遮障,所以固本也。
遵养于时晦,申合其盟好,所以弭争也。
争端弭而后民之力可以息,本圉固而后敌之情不敢骄。
民得息则我之国不耸,敌不骄则彼之谋自消。
如此则易之理斯近矣。
今以其势之难也,已沮而复骄,欲息而旋起。
虽无果锐必为之意,终怀趑趄欲动之心。
此非真知难者也。
不思祸心之包藏者未可必,塞徼之疏略者不足恃,相与束手以待行人,不及十旬又将盛秋焉。
此非善图易者也,苟安而已矣。
嗟夫!
事巨敌强而持尝试之见,用苟安之策,几何而不为其所窥耶?
今公私交弊,氛祲未清,兵法乘虚,理先救本。
故战决难用而守则可知,曷若尽置前日之所难而亟图今日之所易乎?
夫推舟以行陆,人知其劳矣;
治丝以愈棼,则其绪尤多焉。
夫惟知者不昧利而轻发,勇者不容瞬而能收,起而图之,如遏横溃,如拯焦灼,惜日阴以戒戎作,重民劳以俟后图,起精神于畏詟,弭陵突于披猖,而后今日之事可得而论矣。
夫西北以骑乘为能,东南以步卒为长。
孙权东不得市骏于辽东,西不得致骑于川秦,考韩当、程普一军之所有不过三五十骑而止,则几于一用步卒舟师以立国矣。
况彼以蓟北之劲足焱驰而电逝,我以广蜀之下乘并驱而争骛。
卒有驰突不前,则至于自为躏践,此知兵者所以欲以步而骑也。
然古法置阵必为两拒,而匈奴包敌特善诱兵,乃暗合焉。
盖骑之难制也久矣,且以劲弩而洞重铠,敌未有以制我也。
至其设锐阵以相当,张鸟翼而旁射,则我始无以当之矣。
故以车圜其营,则步可用,是卫青之法也。
以车而卫步,以弩而护车,则步可用,是李陵之事也。
以车而为营,列植以自固,则步可用,隋之禦达头可汗以鹿角为方阵是也。
又有本诸阵法,取其简便者,步亦可用,苏定方令步卒攒槊自卫、浑瑊设抢垒为营是也。
今将易之以轻车与,或以淮地浅狭而陈涛斜之事不可袭矣。
将仿鹿角之制与,或以为此非取胜之兵,杨素之战固已撤而不用矣。
将止用彊弩以当之与,而或以为弩镞迟而敌骑迅,昔刘裕之北伐,朱超石之百弩常不能制魏骑之薄营矣。
独有比枪而卫弩,中兴诸将犹有习闻旧法而长于用步者。
然今之军制夫岂无之,恐亦未足为制敌之良算也。
盖制兵之短长在技艺,而料敌之机便在觇候。
古者师行则前茅而虑无,师止则捉生以为导。
李靖之论乡导,必知敌济寇来之早晚,而宇文泰之用间,使之衣敌衣而历敌阵。
彼皆先悉于敌情,故能乘机而应变。
自外侮深侵,敌帐非远。
若精其伺谍,出其不意,于其道狭骑蹙之地,前惊后齧之所,尽死一战,亦可得志。
自觇候不明,方其雨雪狼狈,解鞍纵辔,丐宿于田父,我不知击其归。
及其攻围日久,将卒怀家,刍秣不继,我亦不敢袭其去。
不能用之于机便,则骑步均为冥行,何必以步为优哉!
盖今步卒之可用者,独可用之于凭垒而已。
夫凭垒而不败,以有郛垣之可恃尔,未可望之以奔突也。
且其怒心勇气,未闻将战而裂眦;
而靡旗乱辙,不免闻鼓而失胆。
自非警以严诛,方且狃于怖敌。
故今日且当以城守为先,其次则以舟师为卫。
若夫讨论鱼丽、鹅鹳之阵法,求合圆方曲锐之地形,而欲以步骑,则训阅练习而用可也。
夫兵有必以众克者,亦有以寡胜者。
昔城濮之赋,七百乘而已,其后鞍之战则已增,至平丘则又大增。
然至于四千乘,欲以无道行之,而诸侯之服于晋者衰焉。
况强敌盈骄,非初兴比。
彼以佥刷而彊民,虽众而其杂难用;
此以教士而禦敌,虽寡而其整足
且与其冗多则易溃,岂如精少而有纪?
此言兵者所以急于以少而击众也。
然羌寇三万,冯奉世必欲以四万人当之;
滑台之役,沈庆之以五千人独救,辞以兵少轻往无益也。
夫众之不可已也久矣,且使先据胜地,用吾长技,以南兵一北兵之三,我未遽不敌也。
至于裹创力战,更进迭出,以南兵三而支北兵之十,则我始惫矣。
故掩其间道,冲其方虚,如李绩以数千而袭碛石,曹公潜行而倾乌巢,则寡可用,是出奇之策也。
伺其尘起,击其阵动,若谢玄因其众乱而济师,韦孝宽乘敌小却而取胜,则寡可用,是伺间之策也。
其次则伏戎于莽,阻隘而邀,若慕容垂隐千兵于深涧,于谨匿轻骑于丛薄,则寡亦可用,是据险设伏之策也。
今将用出奇之策与,则敌坚而未易入,入而无后援,则何以返?
陈庆之跳身独返之事可监也,而可冒进哉!
将用伺间之策与,则敌诈而名谲,谲而有不审,则堕其计,是栾枝曳柴阳遁之事可戒也,而可轻袭哉!
独有据险设伏,鼓儳而出,则恐关隘崎岖之地,陂湖洳沮之中,鸷匿而狙击,必能以一而殪十。
然边隘遥阔,蹊隧纵横,一所纵漏,便见侵轶,亦岂足为却敌之大计哉!
盖敌之进退系粮之赢缩,而不系其众之少多。
陆抗决堰以阻运,则羊祜虽来而决无成;
苏峻之入,郗鉴故断粮道而制之,则温峤深以为然。
此皆深见夫兵势,是以不畏其鸱张。
今敌以众大为轻兵,以厮养贰正卒,其所赍持,终朝可待。
若扼其津要,抄其积聚,深沟固垒,野无所掠,纵能复出肆扰,亦必歛退遁巡。
然曩者寇犯清河,晨济桴筏,缠系浮梁,既苦于兵力不加,而不毁荡其粮舰。
迨其深入吾地,驴驮负载,复困于闭营拒守,而不暇出邀其刍车。
夫不能梗其糇粮,则虽众且未足以决胜,而况能用寡哉!
故今之所谓用寡,独有昼则扬兵,夜出斫营而已。
夫斫营而捷,仅足以挠其寨栅,未能为轻重也。
况敌方出没淮漘,规图雄据,使其家基牢固,则尚烦胜算驱攘。
故今日且当厚集其师以待之,速图召募以益之。
若夫求批亢捣虚之法,讲经足利兵之制,而欲以少击众,则迟之法立诛必而后使之可也。
夫省馈莫如营屯,因屯可以实基。
孔明恨粮少而不伸,始因杂耕而谋久驻,营屯之利其来久矣。
然近地之屯易,而并边之田难。
武帝置田官于朔方矣,充国留屯于金城矣,当时幕南无匈奴湟中少羌寇,故其屯易。
枣祗田于许下矣,邓艾田于陈项之间矣,夫魏之边面在合肥,陈项为内郡,汝许乃都邑也,皆非兵冲,则其屯亦易。
羊祜田于襄阳陆抗兵在江陵,几于南矣。
然两垒交兵,皆先约日,不为掩袭,屯亦非难。
今包占宽赊未易尽取,而川原虚旷冲突无常,将踵卫人之迹开芍陂之屯与,则今之安丰烽燧之郊也。
将袭曩年之旧复柘皋之屯与,则今之巢县羽檄之林也。
故招辑流庸,省简戍逻,议者以屯为急;
而忧其抄略,惧其奔散,议者复以屯为难。
然而民之避逃者,不可使久无所凭也;
田之荒莱者,不患后无以偿也。
冒绝障之地、捐耕犁之费而规耕殖,于今诚难矣;
就近江之郡、择绝险之处而置堡聚,或尚可用焉。
昔魏人田于皖城吕蒙忧其一熟则难制,尽死力而除之者,盖皖城魏之所必争,于其必争之所而开垦焉,则必不容于成立矣。
祖逖或一处得十馀部,或一堡得数百人,随其大小以置邬,而石勒为之歛戍焉。
盖邬聚之所不备,于其不备之所而经理焉,庶其易于鸠聚矣。
既使亲子弟督耕,而又伪相抄略以明其未附,是兵力寡弱亦未能固也。
既使丁夫战于外,老弱穫于内,或有急速,不免烧谷而逃,是防捍未设亦未能保也。
之置邬长也,有流人,有归附。
李矩、郭默皆流徙之渠帅,皆取之,是非得部曲之豪杰亦不能统也。
之于邻敌也,阴为疽食浸淫而阳与交通互市,由此而后公私始获丰赡,是非与之和终亦未能就也。
故有重兵要遮则可屯,有藩篱固护则可屯,狙诈作使则可屯,息兵数年则可屯。
有此四者,则保淮之至计也。
夫敌长于野战,我工于城守
刘贶严尤为未详,谓秦人筑长城为中策。
城之为利,自古然矣。
三国六朝城守,有今日两淮之边面。
昔魏之重镇在合淝,孙氏既夹濡须而立坞矣,又堤东兴以遏东湖,又堰涂塘以塞北道。
然总之不过于合淝巢县之左右,力遏魏人之东而已。
魏不能过濡须一步,则建邺可以奠枕,故孙氏之为守易。
东晋未全失山东,宋犹有彭城,故自晋至宋皆以寿阳为重。
魏寇少至,则淮泗诸郡坚守以待救援,大至则发民而归寿阳
寿阳不陷,则魏兵虽深入,终忧援兵之突至,又况前有彭城,故为守易。
齐既择人以守寿阳,又有朐山在其东,故守亦非难。
今敌出汴口则盱眙重,由盱眙则天长棘矣。
出涡口则濠梁重,由濠梁滁阳、六合棘矣。
出颍口则安丰重,由安丰则合淝、历阳棘矣。
是以古者重镇当前,敌不敢蓦越。
顷虽四镇固守而未能遏深侵,今若求为不败之计则必守,求为必守之计则皆当城
故凡敌所过郡,议者以为板筑皆不可缓,而欲于某县作垒以蔽庐,于某所立壁以援山阳
然百堵皆作,万杵并举,穷民之力,趣办难矣。
盖地有当捍患而宜速建筑者,力有未暇及而且缮治者。
青涧左可以致河东,右可为延安之捍。
种世衡知其为障塞之冲也,故身犯矢石而卒城之。
太原城大而役难兴,贼未至则先自困。
李光弼知其役不易举也,作堑数万增垒而已。
世衡之事用于要会之地,而临淮之法可祖为补葺之规。
择今控扼之最切者,程土物,计斤板,燃脂力作,昼夜不息,则不可筑者,不至于后时矣。
傅联其疏罅,增培其卑薄,环之以沟堑,益之以楼橹,则未及尽治者,亦可以支敌矣。
此门户之急,而非可以空谈置者也。
若以为费大而不赡,则李光进之修受降裴度之城淮西,皆师老粮匮覆竭不继之时也,岂必有余力哉!
以为期迫而无及,则杨朝晟筑三城以二旬,郭崇韬新城以六日,皆穷边疏恶四面拒战之时也,岂常得从容哉!
李绦有言:「财用尽更来,事一失难追」。
此时务之至急者也。
虽然,知其所以攻则得其所以守。
缚楼至天,吹唇动地,百道齐攻,肉薄而登,今敌之攻不及矣。
然昨者樵采不给而去,今谋出没矣。
昨者攻具犹未办,近者临冲渐集矣。
负户而汲,穴地而处,苦战至于六旬,土落不过数十,今我之时亦不逮此矣。
然昨者我虽闭壁,时亦挠劫,今敌知所堤备矣。
昨者彼虽逼垒,时去复来,今谋必又巧矣。
故警逻不懈则可守,储峙有余则可守,众心成城则可守,将不骄盈则可守。
合此五者,则贤于长城矣。
夫古人制官而后用民,后世用民而后议官
世谓用兵则必先省官者,盖亦后世之论尔。
昔管子之治齐,为士者几,为大夫者几,凡食于齐国者,无有一人之滥也。
故其兵车徜徉天下,未尝告乏焉。
岂其所以治官者,即其所以强兵耶?
故爵不踰德也,禄必酬勋也,事必称食也,未有不如此先治其国而能用其人者也。
韩非子疾治国不务任贤,返举浮淫之蠹,加之功实上。
韩子未知古人所以为国也,而必出浮虚之蠹,而后用介胄之士,盖略近焉。
吴起相楚,捐不急之官,废公族之疏远者,而后平百粤,却三晋。
商鞅为孝公定令,无功者虽贵而无芬华,秦人行之,卒蹶六国焉。
然后知国未有不趋于实而能强,官未有浮于事而能实也。
惟实故强,故其国无事则民力富,有事则兵食饶,此所谓先制官而后用民者此也。
后世上下日趋于奢广矣,其名器惟恐不轻,其恩泽惟恐不厚,其饩廪惟恐不丰。
凡所以习天下于汰侈者,既相与为安利矣。
故其国无事则耗蠹而无艺,有急则乏匮而不充。
是以自唐以来皆因用兵调度不给,而李吉甫、杨绾始思省官清吏以救之,所谓因用民而后议官者此也。
夫天下本不可有幸位也,有幸位则民力不纾;
不可有滥予也,有滥予则劳民不劝。
民力不纾,加之以师旅,则国用蹙;
劳民不劝,用之于战阵,则爵列穷。
是以古有用武之国,亦有无事之世。
约官职,责名实,黜尸素,简不肖,国虽小而尊严朴重,是用武之国也。
流品众,甄叙广,朝以备官为美,人以充位为能,国虽大而贪欲盈厌,是安平无事之世也。
安平无事者,不可用之于有事。
而真欲有事于四方者,朝会不敢华,亲戚无私授,后庭无罗绮,金玉散之戎士,而后其兵始出焉。
今黄金玉带充牣于无功之室,浆酒藿肉澜翻于苍头之家,举凡盈溢宽赊之事,洋洋然,济济然,与一世共之,而兵用焉。
得非以安平无事之规模而趋艰难用武之事功耶?
故欲节约之,裁省之,则上惮于伤恩而不忍夺,下忧于贾憎而不敢言。
虽拿兵不解,供馈不给,而执事者犹以为毋动。
盖制国之本末所从来久矣,而一旦之罪也。
呜呼!
如此而欲耀威外侮,肃清大憝,难哉!
夫朝有变色之言,则士有攘袂之勇。
主上一日出令曰:名器太滥,员阙太增,取凡宫省禁掖之恩赏裁其半,勋臣贵戚之俸赐裁其半;
又取祠宫庙岳闲居待次创置之员,郡国名色之俸,一日而尽罢之,约以事平而别议。
大臣宰执又从而遵承于下,凡有挟而来者,皆一切绝勿使进,则岂惟可以丰财,于激昂兴起战士之气多矣。
魏武无功望施,分毫不予。
秦苻坚王猛之子曰:「丞相托卿以十具耕牛为田,不闻为卿求位」。
呜呼,为国如此,兵有不强而财有不乎!
今官无纪极,人有觎心,所谓不稼取禾者以此得之,而竭筋力展勤效者亦以此赏之。
夫物不并锐,力不两周,愚恐不用汉光并官省职之典,不可以持久矣。
昔晋以淝水用兵,遂诏九亲供给、百官廪俸,权可减半,役费军国事并皆停省。
本朝宝元初年则议冗费,逮庆历以后则及恩赐矣。
若曰所得几何,毋庸遽速。
夫怨谤以示弱于海内,则是终于盈溢宽赊而已,况敢论兵强哉!
夫古无汰兵之事而有蒐练之法,后世谓古人民无非兵者也。
子玉治兵,鞭七人,贯三人耳。
盖当时所谓寓兵于农者,约其卒乘之数,寓之于田役之中尔。
及其将用之,则有简稽焉,有蒐狩焉,未必皆可以即戎也。
自汉以后则无法矣,直料民取之而已。
陆逊部伍三部,强者为兵,羸者补户,得兵数万。
惟不养兵,故强则用之,弱则舍之,无所不利焉。
唐自中世始养兵,故兵少不免于募,兵冗复不可去。
五代周世宗及我艺祖以能大饬威律,区分健懦,兵少而国遂强。
今骑卒之骄惰者不可战,新收之短怯者不能战,不亟汰之,国何赖焉?
然今之疲惰十而一二焉,可汰也。
今不止于十而二三,几于十而四五矣。
夫十而四五,是可汰者几半也。
夫汰其半能使兵力强无害也,汰其半不免兵益少,则共骇矣。
盖古者虽配民为兵,其实多力之虎士、禽敌之枭俊则必取之奇杰材豪之中,而闾阎窭人弱丁之所能有也。
故古之英雄欲振其军声者,必先自治其不常有之兵,而后不藉夫常蓄之士。
夫不常有之兵为我用,则疲惰者不择而自去矣。
曹操之兵强也,许褚为之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其人皆淮蔡间所畏惮侠客武士,故曹得之而兵强。
谢玄之兵强也,刘牢之为募劲勇,何谦之徒皆以骁猛应选,号北府兵,能百战百胜,敌人畏之,故谢玄得之而兵强。
齐高欢之初起,兵亦非强也。
高敖曹兄弟为之自练乡曲部里,得东方老等三千人。
当时以敖曹项籍,而其左右亦无不一当百者。
高欢得之,兵又强焉。
夫此三人以能先得夫不常有之兵,使之征伐四克,无藉于所素蓄之卒,故其去留多寡皆不能为轻重。
今天下知兵之不足用矣,而未有能收拾奇才壮士,异其军号,选练校试出于正卒之上者也。
约计两淮襄汉之兵折伤彫耗,分布不敷,又欲从而汰之。
夫愈汰则愈精,智者之所共知也。
愈精则愈少,人情之所未喻也。
使吾朝汰而夕有以益之,犹可以及事也。
朝汰而夕有缓急焉,而其兵未及补,则不几于无兵之可用乎?
夫无兵之可用,孰若有兵而尚可训励哉!
河东军骄,李克用曰:「今四方皆重赏募士,我若急之,彼且散矣。
俟天下稍平,请治之」。
克用斯言近姑息矣,要之亦有见焉。
夫势急则计生。
今何不重设赏格,亟募四方之伉勇耶?
得伉勇二三万人自为训练,不相参杂,则今之兵中庸者可变化,其怯下者直斥之无畏矣。
不然,则州兵已发而复归者,且当四集以为声援;
沿江之团结而复散者,所宜联合以严捍防。
不堪擐带者皆无庸弃焉,训而用之可也。
夫此六者,其目也;
议论难一,其纲也。
虽然,亦岂难知哉?
盖大义者,立天下之训也;
至仁者,得天下之本也。
无大义,则何以建立人极?
无至仁,何以迓续天命?
然有以兼爱夫生灵,则祖宗之雠耻不患无时而不能洗也;
有以休息其烦劳,则士习之偷惰不患无时而不能振也。
盖养其民而俟时,则仁立而义在其中;
徇其名而亡实,则仁失而义无所据矣。
故其要在弭争而固本,其势则戒于舍易而求难。
若夫究极其取舍之原,而欲不差其难易之辨,则在于三者而已。
一曰操术欲定,二曰求助欲广,三曰授任欲
何谓操术欲定?
凡欲经略大计,要须先定此心,且前日所以履危蹈难若不获已而为之者何耶?
得非不忍王业之仄陋,冀凭国威以雪积憾耶!
今日既已陈师鞠旅若不可已而欲已者又何耶?
夫亦以屈于时制于力,不容不斟酌进退以息民耶。
夫此心终始一出于为国为民,则功固不可有矜大之色,不效亦不必过有歉然不满也。
盖歉然而感悟,则必引前而监后;
歉然而惩创,则或恐用后以偿前。
引前而监后,则进德之基也;
用后以偿前,则多事之根也。
元昊之役,范仲淹不欲出兵,韩公琦欲大出兵,于是大将违令而好水无功。
是役也,范公仲淹固守观衅于计为长,韩公琦不堪元昊之凭陵,独决策以当之,于是勇过范仲淹矣。
然韩公琦所以大过人者,乃在不求必胜以塞好水之责,而能翻然共守以就仲淹之持重,此其所以卒服夏人也。
颜子,大贤也。
孔子不称其无过,称其不贰过。
盖过则一尔,以为过也而求二焉,则并为贰矣。
王公安石诋流俗而法先民,考其言行不合者寡矣。
然新法卒流患于后世者,失于固而不回也。
况兵,重事也。
虽一胜一负,所失相当,然彼之失亡者未见,而我之创残者共知矣。
既竭国力而为之,而显效未睹焉,于心能不慊然乎?
邓禹之贤犹以疲兵徼胜,以诸葛亮犹不能禁昭烈之东行。
本救一失,乃成二过。
迹其所以,皆由慊然者为之。
不知益之班师振旅,但知义理之当然,初不以为戚戚也。
夫欲弘济艰难,必须有以对越上下。
欲求对越上下,莫若推爱民之心而捐胜物之忿。
且日者边未撤警,西陲事作,虽螗螂怒臂以干资斧,然未易以折箠定也。
曾不三旬,凶渠授首。
已而地奋鸣霆,天垂甘霔,穑事有望,旱势顿苏,不终朝间,人心闿怿。
夫此无故而然也,意者吾君臣之间必有严恭祗惧不复佳兵之意,是以一念感召,天人协应。
夫使常存是心,则何兵不弭?
何事不成?
夫人心所同谓之顺动,动而不顺则祗悔从之。
且今日用兵之骚动,与绍兴遏敌之久长然。
绍兴而主和,虽小人以为耻。
处今日而言战,虽君子以为
人心所同,天意可测,况复所在震摇,莫有固志。
甚者三百年所无之事,忽见于勋家世将之门。
今其幸已歼殄,然此小故也。
夫人之智力岂无不及天之仁爱,乌可使穷哉!
今内修保捍之备,外揽权宜之策。
请和而敌不敢桀,则我不失其故步;
和而敌不渝盟,则我得蓄其余力。
一念之,南北息肩,则可以动天,而况于人乎!
若曰:「敌强,我难遽弱。
只如南北,岂待通和」?
此至言也。
薳启疆有言:苟有其备,何故不可?
但恐议论仆,转更差移,依凭空旷,坐縻岁月,倏忽防秋,胜负无常,国有兵事,三年不解,忧不在边尔。
且夫南北未易混一也,长江未易飞渡也。
敌不复和,亦将何为?
然宁使力有余而惜许和之早,无使力不足而恨议和之迟。
自古惟汉和番,不闻番和汉。
此虽外国之言,然汉高帝、唐太宗皆甘为之,是切不可待之以不足畏而姑付之相持。
相持之日久,难之中又有难焉,则计不纾矣。
既盟之后,主上朝听昼访,广求民瘼,抚疮痍,集流散,恤孤逮寡,优农重谷,勿使琬圭之使驰而疆候弛,鼙鼓之声息而歌颂兴。
君臣上下持此心,如临渊谷,如事上帝,则国命延永,主势尊安,华夏辑睦,顾不美哉!
何谓求助未广?
夫势转急则思之益精,患既深则虑之益至,咨询不遍则无以察议论之偏,图揆未周则无以得事情之
昔费袆往救汉中,于时羽檄交驰,人马严驾,袆与来敏围棋自若。
曰:「君信可人,必能办贼」。
观袆所为,亦何异于谢安
虞喜着论,以为君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大敌,不宜示己有余。
乃知作事虽以静镇为先,静镇必以广谋为本。
今庙胜潜运,庸庶难窥。
若采负薪之谋,则尚多恤纬之虑。
且西土既平,敌气慑夺,和固可必矣。
或谓筑室反耕,奸谋虽沮,彼方愤愧,和或未可知。
天时将热,所余逋寇驱之诚易矣。
或谓堙堑周严,郛闬重闭,既翳行窃步所能入,复恐以小害大而妨于和。
汉东残弊,兵将孤怯,形候蹙弱。
或谓向去御寇,尚可寒心。
某郡糗粮及时而峙积,某所薪刍先期而计置。
旌擢统帅,恩固优矣。
或谓士卒赏缓,他时警息,欲使人津遣流庸,费固多矣。
或谓已去复来,委厄捐弃不绝于路。
淮东之漕运近者水浅舟涸而民重扰,江东之给馈苦于地广民稀而人惮行,以至斥堠不明,失亡隐蔽,楼舰重迟,铠仗不全。
凡此多端,独视难周,独听难遍。
窃谓事之勤劳,本为国家,所四辟公门,无恶下问;
并集良规,以广忠益。
庶几覆塞上通,轻重中节,而喜虚务诞之说不得进矣。
今告猷弗遍于群下,任责独在于庙堂。
庙堂无并包翕受之意,谦虚尽物之诚,以为几谋不密则未免害成,作事张皇则人情先扰,是以一切独运于身而以静镇之。
士大夫幸其不闻不知也,于是习为模棱,以蕲省事,相顾以目,相示以意而不敢言,道路不察,以为上下熙熙,不以为忧,则又浅矣。
庙堂既已独运于身,旰食忘疲,困于力之有限也,于是文书之颁授,案牍之施行,其势必有所归,道路不察,以为胥吏得预于其间,则又诬矣。
要之士大夫未尽谙边琐,然终有忠厚之助,胥吏岂无晓畅事情,预防其干紊之源,涓涓不塞。
近事未远,可不戒哉!
何谓授任未
夫文武一道也。
不知于何代何人,分为二事,离而并行,因使󲦤绅不知兵,兵亦不属之儒者。
夫分而不合,故不经履练亦不能知。
近代惟杜黄裳、裴度能用兵。
黄裳自擢第即主郭汾阳留务大将李怀光已頫首受事。
故当刘辟之讨、动中机会。
裴度自为小官,即佐幕府
元和七年知制诰宣慰魏博,又五年始出讨蔡。
盖始终周旋其间,方建大将旗鼓。
本朝自西事夏竦泾原范雍环庆,最号晓练疆事,皆不能
已而韩、范始身任之。
然当时吕公夷简当国,欧、富、张公方平任论议,文公彦博、庞公皆有重望,尹公洙、田公况又佐翼其间,所谓本朝第一等人无不聚在西陲也,而仅克支吾。
武昭,文德有余,积靡使然。
向微诸公悉力共守,岂特关中惊震而已!
且兵,合变之事也。
儒者所得而学者,有制之兵,可用于守而已。
今寇深于曩日,而谋杂于两端,规模未定,更代徒劳,得非守之时,未免歆羡于战狃和之说,遂并与守而忘之与。
夫未能守则乌可战?
守不固则何以和?
曷若以守为本,以和为,置战于不可轻用,使人皆得以效其智能耶!
今纷纷去来,几于临敌而易帅;
晷刻有限,坐视单弱而莫之为,何以为一旦之备哉?
夫操持定则趋舍不惑,求助广则事情不蔽,授任明则措画有所,舍一难而就百易,何惮而不为?
嗟乎!
共此戚休,如一舟然,往者无及,来者犹可为也。
方靖康敌退之后,海内倾耳以听修戎,意以为必无食顷之暇也,而所见矛盾,各执一偏。
征兵者以和为非,议和者以守为无益,相持未决,而太原之围终不解也,兵翔河上终不悟也。
然则前日之事虽殊绝,今日之举可不监乎!
夫所贵于干将镆铘者,谓其能立断也。
若旷日历久,则为失机矣。
今机未尽而力可施焉,毋诡所难成,毋玩所易迈,毋倚所无备,亟图耆定,保乂皇家,其犹有乎?
《诗》曰:「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易》曰:「断可识矣,焉用终日」。
《孟子》曰:「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夫终夜以思之,不待旦而行之,事其有不济乎?
愚超躐多士,获奉试言之对。
惟当世之务,窾言无实,高论近名,伏念累日,莫识其衷。
窃惟振国之谊,无若尽言为忠。
矧逢侧席急闻之,岂责狂斐献言之僭?
故不揆其愚而卒列之,惟执事裁赦。
史阁学吕公免回易钱记 北宋 · 王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七
良法易创也,法弊矣而革之,非见善明、用心刚不能。
《易》曰:「革而当,其悔乃亡」。
大司徒免回易钱,其革而当者欤!
事初而善辞曰「整军经武也」,奉行者果能不尽利,不营私,焉得弊?
其弊也人实弊之。
然利者义之反,罔利辈视义何等物,百计笼取,一孔不遗,利尽害生,滋纷纷矣。
折配溪峒货物而蛮猺怒,勒价刻直而市苦,闭行旅之往来,遏贸民之贩鬻。
道之悖,往往为大司开怨府,为藩帅蹙元气,为边徼偾事端。
其自为谋,则挟公翼私,而专恣妄作也。
弊至此,不革,将悔。
久哉!
圣人戒言利也,曰多怨,曰乱之始,曰不夺不餍,国何利焉。
南轩张宣公辨义利,析秋毫。
帅广时痛邕、宜、融被极边,号凋郡,申闻于朝廷,乞假缗钱付各郡,自为回易收息赡军。
公之加意三郡厚矣,未若泯此名之为善也。
安国承乏守郡事临民,言及斯弊,蹙相告,冀回生意于憔悴。
适经史阁学吕公奉天子命来惠南国,所行皆快活条贯,一申免请,如响斯答,尝瓣香东向为宜民写真,感懿哉。
报翰之言:「回易之害,某未入境已知之,公牍之来,适契下怀,一笔勾去,亦牧民者之职分」。
见义勇为如是哉!
公之学以道称,择术精矣,生财有大道。
大人之学也,公以大学为学,絜矩为道,所以内外本末、聚财散财、悖入悖出,固洞然于胸中矣。
大而固,天下必能因人心之所同,推以度物,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上下四旁均齐方正,而天下平矣,何弊之不革哉!
公于此时心与理契,机动矢决,知回易之害,于入境之先,肆一笔之勾于公牍。
既来之后,见善何其明,用心何其刚。
公之志主于根本,专于牧养,有不便辄弛以利民。
昔者吕许国公奏免河北等田镈,王魏公谓其识大体,许之秉钧轴。
其子申国正献公为保固人心计,极论三司商财利之不可行。
二公器识如此,当时皆位至台鼎,宏规懿范,至今日休,用此道也。
愚于此益信道山之道得其传。
公名师夔,字虞卿号道山,元勋节相武忠公英嗣也。
先世河南,来居寿春
前有许、申二国公父子矣,将相一门,流传一道,忠孝固有自云。
按:《粤西文载》卷三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初任辞免添差差遣申省劄子(三)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四、《后乐集》卷一四
某昨具劄子控免添差差遣,迄赐敷奏。
五月五日准省劄,备奉圣旨,依已降指挥,不得再有辞免者。
某窃惟辞免恩命,其礼有差,一命而上,辞不容以至再,再则从列之臣乃可。
然亦不敢过是,惟执政大臣始许至三即止,躐等则僭。
矧某一介疏远,骤蒙朝廷拔擢,何敢干犯名分,辄言辞免?
区区愚恳徒以义迫于中,布露情愫,望相公以成就后进而已。
且朝廷策士,岂徒专尚虚文,臣子献言,亦岂志在一第?
取之空言,将以施之实用,而言之可采,亦庶几少裨于国政也。
某于奏篇之首,尝言:「陛下即位以来,六策多士,亦尝采其所言而见之施行者乎?
岂科举之士华文少实而不足于用欤?
抑临轩赐问特循祖宗之故实而仅不废欤」?
皇上过听,擢寘首选,方窃自幸,以为一得之愚或有可用,而公朝取士将不至于应故事而已也。
今其言纵未蒙朝廷行之天下,岂不能行于某之一身耶?
近时添差之员非不为多,添差之官非不为州县之蠹。
先儒有言,天下之官岂以徇故冗耶?
前日之命,在朝廷诚为异数,在某亦不敢多辞。
向非对策僭言及此,则某即已祗受,何敢求异于人?
恭睹诏旨亟欲观其政事,乃君父使令之意。
人非木石,孰不激昂奋励,思以寸长稍自表见?
而某所以力辞而不知止者,诚以筮仕之初,不可不谨,一言之出,犹与行违,异时有大利害,孰数于前?
岂惟󲦤绅鄙辱,朋友訾笑,其亦何以自信于心?
则是一旦自弃于言行不相顾之地,而为小人之归也。
夫既为小人之归,后日圣君贤相虽欲湔祓录用,事势有所不可,公论有所不容,宁不上负作成之恩,下辜期望之素?
则今日之亟用,适所以为某终身之屏绝也。
仰惟朝廷清明,陶成天下之化,所以砥砺人材、振起颓俗,实惟相公之任。
而使一士之初步冒居其所不安,内怀欺名之愧,外贻识者之讥,贪窃宠荣,不顾名义,自今日始,岂吾君吾相之心哉!
是敢不避呵谴,披沥肝胆,上干洪造
伏望钧慈察其何人,而敢甘冒僭越之诛,固拒君父之命,是岂过为沽激,自取好名之诮,隐之于心,实有不能自已者。
司马温公与吕申公起居注,章凡数十上,温公始辞而复受之,申公以同辞获命。
温公闻之曰:「前日非朝廷不能从,但辞之不力耳」。
章再上,竟不果受。
某之不肖,非敢自附于先哲之万一。
然贤愚之分虽异,辞受之义则同。
炳然此心,犹如皦日。
终冀相公垂听,鉴其出于中心之诚,从容一语,开陈于黼座之前,俾如所请,授一合入待阙差遣
不惟得以全微臣始进之节,抑足以见公朝待士之礼。
廉耻之维益张,辞受之义益著,岂独小己之幸。
抵触威严,无任战慄俟命之至。
正月四日雪霁游天竺寺归访巨公于灵隐寺出观宋天圣四年免赐田税牒至晡并湖而还得诗三首(以下乙丑 其二 清 · 厉鹗
 押萧韵 出处:樊榭山房续集卷第五
林峦削玉转,两涧束一桥。
此中雪逾深,午景停虚豂。
饥乌啄冻石,回飙撼封条。
泉影鉴更白,崖溜垂未消。
自非能寒人,难逐猿父跳。
主僧方外契,茶话相招要。
示我免税牒,重是全盛朝。
何如署曰贞,押字集群僚(牒有王曾薛奎陈尧佐吕夷简押字)
迹存人巳往,不异空花飘。
迟迟出山路,觅酒同归樵。
宋故推诚保德崇仁戴功臣宣徽南院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太乙宫使东平郡开国公食邑六千户实封一千四百户上柱国吕公行状 北宋 · 王安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王魏公集》卷八
本贯开封府开封县汴阳乡
伯祖为户,曾祖龟祥皇任殿中丞,累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曾祖母鲁国太夫人李氏。
蒙亨大理寺丞,累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韩国公
祖母韩国太夫人韩氏。
父夷简皇任太尉致仕,累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楚国公
妣楚国太夫人马氏。
公讳公弼字宝臣
少以父荫守将作监主簿,累迁大理寺丞
召试学士院,赐进士出身,同判太府寺将作监
殿中丞判尚书祠部
太常博士通判郑州
丁母夫人忧,服除,判吏部南漕,赐绯鱼袋,以尚书屯田员外郎擢充三司判官
公以文靖公方引疾得谢,恳辞不拜,乃提点府界诸县镇公事。
久之,复以为三司盐铁判官
文靖公薨,以恩迁度支员外郎
服除,又为盐铁判官,为淮南转运使赐紫金鱼袋。
召为三司度支判官,迁兵部员外郎纠察在京刑狱,拜直史馆,为河北转运使
北道民力贫敝,困于饷役,公始通御河之漕,移内郡之以实塞下,又置铁冶以佐经费。
因请减近边屯戍冗兵,使就食京东诸郡,练训义勇以助战守,诸城皆增置壮城军,不给他役,专事修筑。
大名埽累年决溢,公议脩郭固口以杀水势,河患遂息。
公在部四年,省支移之赋与不时之役以数百万计。
于是自天子大臣皆知公才能可用,就改尚书工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充都转运使
召还,权三司度支副使,权判吏部流内铨,加龙图阁直学士高阳关路经略安抚使,知瀛州
兵部郎中权知开封府
御史言判登闻鼓院刘宗孟,事连宰相,委公鞫治,公尽理推折,无所顾避。
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府,辞不拜。
同群牧使,为北朝祭奠使,再除枢密直学士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知滑州
右谏议大夫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延州
公所至严重安静,不苛不纵,未尝法外戮人,而军士肃然。
蕃官胡乙叛归夏国,公移文诘执,杀于境上。
异时守帅属羌逃去,或不敢究,以幸无事。
至公令行,莫不詟伏,终公去,无一人叛去。
召充群牧使判尚书兵部提举醴泉观,拜龙图阁学士,知成都府
邛蜀远方,其俗易摇,为守者往往务为威严,以尽察为能。
公独抚以宽恕,屡以有年,德公,其去也,作《蜀父吟》以思之,方今流传不息。
英宗即位,加给事中,迁尚书工部侍郎,召为群牧使权三司使
尝奏事殿中,英宗谓之曰:「前使蔡襄,诉讼多不以决,颇有留事,卿何以处之」?
公对曰:「臣自蒙恩备位,即考求之政事,未见其怠且失也,恐言者妄尔」。
上省纳之,居月馀,遂拜枢密副使
公自以世受国恩,知无不言,因奏疏言:「陛下即位以来,谏官御史之言罕见听用,虽有耳目之官,实无视听之助,非所以明四目、达四聪。
望陛下自今以来,政事责成于大臣,视听专委于台谏。
能其言者即加宠任,失其言者无惮绌易,则言路通而视听广矣」。
又乞以《祖宗故事》常置玉几,延英讲读更用此书,以代史传,言甚切至。
尝从容进对,上论及人物,使公选择可用者以名闻,公荐十馀人,皆当世一时之选,多被进擢,有至大用者。
于是朝廷士大夫皆叹曰:「吕公真知人」。
今上即位,以功加刑部侍郎
上既更用大臣,擢公为枢密使,制曰:「屡形忧国之言,多发便时之策」。
于是天下又知公有言于上也。
公在政府七年,持法守正,议论不阿权贵。
尝奉手诏条列边事,公上十事,多见采用。
其言京东武分隶河北路总管司,更出防戍,可代京师禁卒,以省冗费。
河北义勇率五分择一分为上等,募令养马骑射,优为复除,条目完具,公私便之,迄今著为定法。
又奉诏条陈陕西守禦之策:议者欲废庆州帅府,以隶鄜、延州,东自黄河白草,西抵环州定边,凡二十二寨,其地相去千里,若为一路,则番汉往来,缓急应劳,不及事矣。
议既不合,或欲委之边臣经度,公曰:「此事系朝廷,不宜委之边臣也」。
卒从公议。
会久旱不雨,上延对辅臣,访以切务。
公即时上疏,大旨以谓为君者不可以圣自尊,当用晦以接下;
为臣者不可以卑自谦,必抗忠以责难,鉴知人之艰,救虚文之敝。
又言天下转运使提点刑狱,请令久任使于通判知县中各举人自代,委中书核治行,后加试用,以所荐贤否为监司黜陟。
上嘉纳焉。
已而,公弟公著擢御史中丞,公以私门恩宠过盛,与其弟逊避久之。
制诏谕以朝廷至公之意,至于三四,乃各就职。
明年,拜观文殿学士尚书吏部侍郎河东路经略安抚使,知并州
朝廷以宰相宣抚河东陕西,遂遣将西略,城啰兀,修列堡障,通绥银路,诏公应接。
公随宜绥抚,众赖以
初发兵夫二万,转饷啰兀,由荒惟三泉新路以往,公曰:「我之大兵虽已通行,西人必设伏断我粮道,我师退不可得,进不逢援,无噍类矣。
永和关路虽迂远,且违宣抚之期,然可免钞略之患」。
乃使由永和关以往,已而神堂援兵果遇伏,不得进,边人乃相与感泣,德公之活己也。
上闻之嘉叹,手诏褒谕。
时既城啰兀,筑三寨,又欲增置堡障。
公上言:「三寨之役糜坏两路民力,未能成就,何容此外更置堡障?
臣观三寨地形散漫空阔,必难固守,大兵入界,杀获既多,西人怀忿,日夜聚兵,必为边患。
臣望朝廷罢寨戢兵,专为静重之策,以沮西人犯边之谋」。
后卒如公策,筑三寨,贼遂不复入寇。
宣抚使之出,以知制诰判官,将吏当赏者得承制专行,而所赏多所未当,公奏言:「臣得宣抚司指挥,令本路出兵至啰兀城,与种谔会合,又令修筑三寨。
许咸吉既领兵至会合处,道上初不遇大敌,捕斩老小驱掠牛羊而已。
至于创置三寨,致西人将引重兵攻剽争夺,又不能成就。
今论功行赏,不自朝廷,至如都钤辖、宣事舍人,盖朝廷直(原缺)之官,又不用制敕,先已除授,论议纷纷,皆以谓自昔人臣得专封拜,非治平得已之事也。
臣望陛下以入界将佐功状委中书枢密院,重责裁定,则功赏不僭,稍全国体」。
书奏,从之。
转运使以军兴调发遽急,骚动内郡,得罪朝廷,悉罢归之。
又言事不豫图,迫以期会,其势不得不至骚扰,朝廷为薄其责。
顷之,公以疾乞便郡,得知郑州
州之西南旧引湖水入城,东注仆射陂,灌溉民田。
议者以堤防为费,请废罢,公以谓堤防之费可损而无扰也,灌溉之利顾可废哉。
乃料役兵脩完,民知水之存而不知工之所自出也。
又为斗门以走暴涨,人便之。
临洮用兵,帅守之臣往往挠谋沮计,倾毁任事。
上以公忠精,乃拜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充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使者谕旨召入朝,面加慰劳。
公始至,凡所处画条目钜细皆躬自临督,从宜制变,悉中机会。
其后王韶收复熙河,以公有劳,就加检校太尉,固让不从,而公且得疾矣,累请汝州,得判河阳
上遣中使御医诊视,因请管城私第,乞领西太乙宫,乃拜西太乙宫使。
熙宁六年三月八日,薨于家,享年七十六。
讣闻,上震悼,辍视朝二日,赠守太尉,赙某物。
吕氏自公高祖梦奇为后北京副留守,家于太原
曾祖龟祥开宝中殿中丞,知寿州,因居于下蔡
蒙亨淳化中官至大理寺丞,伯祖蒙正相太宗、真宗,遂为开封人
考文靖公相仁宗二十馀年,今配食庙庭,其行治勋烈,载于国史。
文靖尹治开封,政事为当第一。
及公兄弟三人,相继为善政,都人以为荣,士大夫以为能世其家焉。
文靖薨,仁宗念其勋劳,又知公为贤,尝亲书公姓名于殿楹,欲大用者数矣,未果也,故英宗公主大计,月馀遂登枢府
公出入内外,详达治体,受命之日,人莫不谓宜。
天性纯孝,事文靖公无纤毫过失,故文靖公加爱焉。
平居好学问,克己下士,来者必尽其意,及在朝廷,耻言人过,所荐士百馀人,多为名臣,有未识其面者。
每进见上前,奏议谆谆,皆出于仁厚。
其处大事,虽仓卒之际,常从容有馀。
度量宏博,家人亦不见其喜愠也。
政府,即治地乡里,日欲乞身以归。
已而出帅并、秦,志不得就,然未尝以内外易意。
其所经画,皆以不失朝廷威重、绥辑边民为意,故所临莫不称治。
及以疾还第,精识不衰,疾革之日,屏去姬侍,顾子孙在前,谕以后事,安然无怛色。
公先娶扈氏,赠赞皇郡夫人
再娶王氏,太尉文正公之女,赠清原郡夫人
皆先公卒。
右赞善大夫希逸,赠尚书司门员外郎,好学自守为善士,公所器重。
希仁大理评事,赠殿中丞
希明秘书省校书郎
希逸、希仁早卒。
女四人:长适太常博士、秘阁校理韩忠彦,早卒;
次适保州推官向纪,次又适忠彦,次适光禄寺丞赵倧。
孙四人:淑问太常寺太祝,渊问秘书省校书郎,清问未仕。
曾孙一人师中,未仕。
公自高祖以上葬太原,曾祖而下葬开封新郑县神崧乡怀忠里。
卜以今年五月某日,祔公之丧于文靖公之茔次。
谨具历官行事状,请牒太常谥所牒史馆垂编
谨录状上。
书大吕申公试卷后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八六、《洺水集》卷九
文采有馀而器识不足,骏发有馀而韬晦不足,故曰有才者之言与有德者之言,气象盖天渊也。
他日元命之寿夭,功名事业之钜细,亦若天渊焉。
故予读吕申公之试卷,安得不为之叹息于斯?
资政殿大学士左正议大夫张公谥覆议 南宋 · 钟必万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六、《毗陵集》卷一五
嘉泰元年九月丙子太常上故参政张公易名于部,曰文靖,于是命考功钟必万覆议。
必万谨按谥法:道德博闻曰文,宽乐令终曰靖。
备是二美,自昔实难。
窃观国朝故老,若李公沆之直道事君,燮调百度,吕公夷简之沉静有谋,镇安社稷,谥之文靖,孰曰不宜?
维公学问渊源,文足垂后,孜孜论建,合古便今,可不谓之道德博闻乎?
安于命义,正色立朝,推广上心,始终一节,可不谓之宽乐令终乎?
迹其乞增台谏,以广耳目,所以明君道之公;
时宰宜专意大政远谋,所以明政体之要;
念二圣之未复,请于居处饮食之际,莫不致思,所以明天下之大义;
应天当以实,则谓不可徒恃罪己之诏;
言路所当广,则谓宜加褒擢切至之书。
方时相之见斥于言者也,盖倚公相矣力争。
以为国步未,一月而再论相,何以系天下之望?
其识量宏远,徇公忘私类如此。
至于夙夜寅恭,协和群辟,唯靖国是务,善类之进,当路有不快意者,公悉力调护之,归休里门,身名俱泰。
历数公之言行,而揆之以李、吕二公行事之迹,岂非异世而同符者乎?
大抵易名之典,贵得其实,告于当时而莫不服,垂诸后世而不敢议。
以公平生大节炳炳若此,考之碑志,质之佥论,太常议是。
谨议。
山东塾记淳祐五年二月 南宋 · 陈卓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三
治古盛时,化民成俗,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弦诵接于耳目,笃敬行乎州里。
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薰陶启迪,故人人有士君子之行。
自王迹熄,功利之术胜,人心固有之天日益以凿,学校不修,已不能不感于《子衿》之诗。
孟子环辙,志于行道,独惓惓于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义。
去古逾远,习尚浇漓,士无常心,家亦殊俗,甚而沦胥于异瑞茫昧之说。
间虽垂意于斯,不过国都及郡邑而止,视浮屠老氏之宫良歉焉。
考其德行道义,又不过以形迹绝人,以课试待士。
于乎,盍以反其本矣!
新昌,越山水邑,士朴而好修。
诸县志,石仪同待旦咸平中创义学三区于邑之石溪,号上中下书院,观肄业者之进而升之。
一时英材多来游,光显于朝者七十有六人,吕申公、杜祁公、文潞公、韩康公皆在焉。
晏元献赋诗有「书仙十阁壮儒宫,灵越山川宝势雄」之句。
范文正公守越,苏文忠公守杭,又皆闻风而喜书之。
寥寥数百祀,莫嗣厥响。
嘉泰三年,平壶陈君祖希踪昔贤,始即其家结屋数十间,招台越名士方君秉哲、王君爚、诸葛君兴为之师,负笈而趋者踵至。
后预计偕、入上庠、擢巍科者班班题字□。
绍定四年,其诸孙曰雷慨然而思,告其母□□□□□□□,吾邑美事也,从祖之近抚,吾家美事□,惟力是视,其相与谋,乃作东塾于桂山之阳。
辟而□之,有闲百楹,朋自远方来者如归。
初延鄞之陈君自,淳祐三年复延婺之陈君一中,二君璧水胜流。
至是席下馀二百人,朝夕讲习,彬彬然有丽泽气象,拔类策勋,较嘉泰为尤盛。
塾之冗费皆雷左右之,终始无倦色,规画出其手辄可久。
求文纪成
余老矣,何敢望晏、范、苏之美仪同也,吾党之士周旋其间,独不当以申、祁、潞、康之学业自许乎?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况理无终穷,学无止法,所贵于学,为明理也。
其时习必说,朋来必乐,如木有根,如水有源,培之浚之,月异而岁不同。
若乃随时所楚,疾其驱于利欲之途,古人为己之学如是哉!
求之方册有馀师,加以近世诸大儒条析发明,觉所未觉,诚毫发无遗恨。
《中庸》不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学者勉旃!
心悟理融,决知为圣门垂教之本旨,儒者立身之本业,是亦陈氏建塾之本意。
石溪、桂山相望仅数里,异时而无异道,道岂难知哉?
敢诵所闻,俾归而刻之石。
淳祐五年二月既望资政殿学士正议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陈卓记。
朝请大夫张即之书。
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卫国公靖之题盖。
按:成化《新昌县志》卷六,明正德十六年刻本。
吕文靖门铭1208年5月13日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渭南文集》卷三一、《放翁题跋》卷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此圣门一字铭也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圣门三字铭也。
其简且尽如此。
学者苟能充之,虽入圣域不难矣。
丞相申国文靖吕公作门铭,自忠孝十有八字,广吾夫子之训,以遗后人。
某得本于公元孙祖平,敢再拜书其后,致愿学之意。
嘉定元年夏五月辛亥山阴陆某谨识。
尚书王公墓志铭1193年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八、《渭南文集》卷三四、《楚纪》卷四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宝谟阁直学士正议大夫致仕、赠银青光禄大夫王公既葬之二年,孙宿来请于公之里人陆某,愿次公出处,请谥于有司
某辞不获,既以状授其家,宿复来,泣且言曰:「古之葬以碑封,因识于碑,则碑固在墓外。
后世隧葬,识于隧中,非古也。
吴会稽之葬弗隧,则虽已葬,刻石墓旁,实为近古。
惟丈人予之铭」。
某辞以既尝状公之行,愿更求名卿巨人以信后世。
宿复泣言:「近世固有既为状,而复为之碑者,丈人何独谓谦」?
某用是不果固辞。
惟公讳佐,字宣子会稽山阴人
曾大父讳仁,大父讳忠,世有隐德。
讳俊彦,以进士起家,经行尊显,为时醇儒,仕至左宣义郎太平州州学教授,赠至特进
两娶同郡叶氏,追赠同安永宁郡夫人
安实生公,幼而颖异不群,七岁,特进为讲《孟子》,即能复讲,不遗一言,退无矜色。
特进叹曰:「吾家积善百年,当有兴者,是子其当之乎」?
十八,补太学生
二十有一,以南省高选奉廷对为第一。
方唱名时,趋拜进止,详华中度。
高宗皇帝喜动玉色,授承事郎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未赴,召为秘书省校书郎
秦丞相专政,其子熺以前执政提举秘书省,馆中或趋附以为捷径。
公独简默严重,未尝妄交一语,尝语同舍曰:「唐三馆故事,丞相与赤县尉均为学士,安得妄自屈哉」!
熺闻不能平,嗾言者论去之。
逾年,请祠禄,为主管台州崇道观
丁特进忧,服除,会秦丞相死,熺亦斥逐,起家拜秘书郎,兼玉牒所检讨官,迁尚书吏部员外郎
右司郎阙,以公兼领。
秦丞相夫人王氏,陈乞旧所得恩数之未用者,自称冲真先生
公持白执政曰:「妇人安得此名?
向者误恩,有司不能执,为失职,今当追正。
然王氏封两国夫人,盖祖宗以宠亲王之配及外家尊属者,何可辄引以阶僭紊,当并夺之」。
执政不能听,但寝其请而已。
后王氏死,卒夺先生号,识者犹恨不尽用公初议。
同安夫人墓在山阴,为盗所发,公即日不待命,奔赴至墓。
一日获盗,公与母弟左司公公衮欲手杀之,亲戚为言,此在法固当死,不患仇耻不雪,乃告于有司。
公既敛葬,犹不忍去墓所。
朝旨趣还,不得已,造朝。
逾月狱成,盗不死,左司公愤切,手戮盗,挈其首诣郡,自系待罪。
公乃乞尽纳官以赎弟罪,诏给舍议,给事中杨公椿等共议曰:「《春秋》之义,义复仇。
公衮无罪。
佐纳官之请,可勿许」。
诏曰:「给舍议是」。
于是趣公就职如初。
绍兴二十九年二月,拜起居郎,遇事直前献纳,多所裨益。
未两月,以台评罢。
然言者诋公甚峻,至请投窜,而上终保全之,命守外郡。
遂知永州
公自初仕,即在馆阁,未尝一日历州县。
到郡,每决事,吏皆抱牍立数步外,不呼,不敢辄进。
公亲与民语,有冤者得尽其言。
诞谩者一再诘,皆词穷折服,自谓当受罚。
公乃延见诸生,劳问耆年,凡可美民俗、励士节者,举之无遗。
又言,永之士众于道州,而解名才及道四之一,愿诏有司稍均之,庶无失士。
徙知吉州庐陵号江西剧郡,人疑公且困于事,不得复闲暇。
公至,为政如零陵时,不知有闲剧之异,而事亦顿省。
治声闻于行在,诏直宝文阁
逾年,徙知明州,仍命入奏。
张丞相浚力荐公及王侍郎十朋、张舍人孝祥,以为可大用
既对,寿皇圣帝谕以且有亲擢,既退,除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兼权户部侍郎
公力辞,且言:「臣昨面奏,乃者户部江东岁歉,有江西和籴之令。
臣在江西,实见一路决不能独出百五十万石,而关子、茶药、乳香之属,既不能售,必至抑配,其为民病,且甚于江东之饥。
今臣若不自揆,贪荣冒受,而未有以为策。
他日固不敢逃谴,然民力国计,将何以支。
愿复补外,或止供检正职事」。
诏不允,仍兼侍讲
汤丞相思退首相江淮都督,请公参其军谋,公为汤公言:「虏方议和,而以兵入吾境,此非其酋本旨,盖用事者幸一胜以遂所求。
当选骁将精卒,乘其骄惰,急击之。
彼以败闻,则用事者且得罪,吾可从容制之矣」。
会汤公去位,公亦罢参谋
方是时,疆埸未靖,调兵遣戍,用度日窘,且诸路岁颇不登。
公从容应变,窒漏察欺,事无不集,而民间泰然如无事时。
会永宁夫人卧疾,恳求奉祠,改权吏部侍郎,请不已,乃复以直宝文阁宣州,徙知建康府行宫留守
建康自车驾行幸,建为别都,居守执政侍从久次者,惟公以威望被亲擢,中外皆知上任属之意。
妖人朱端明、崔先生,挟左道,与军中不逞辈谋不轨且久。
及公至,相与谋曰:「是不可欺。
少缓必败,不如先事发」。
乃共约以大阅日起事,虽极诡秘,而公已尽得其阴谋。
一日,坐帐中决事,命捕为首者至前,略诘数语,即责短状,判斩之,而流其徒数人于岭外,馀置不问。
僚属方候见于客次,无一人知者,见公掷笔,乃异之,而妖人已诛矣。
公方阅案牍,治他事,如平时,良久,延见宾僚,乃退,无一毫异于常日。
又徙知平江隆兴二府
未赴,会知上元县李允升坐贿,前事未作,已丐寻医去,而谗者谓公纵有罪,坐削官,居建昌军
谗者去,上察守臣连坐,未有公比,且数思其才,复官,主管台州崇道观
俄起知饶州,又复直宝文阁,知扬州
入对,劳问甚渥,留为宗正少卿,兼权户部侍郎
上祀南郊,命公玉辂执绥,凡所顾问,占对赡敏,上甚悦,有褒嘉语。
于是疾公者益众。
史侍郎正志发运使,坐奏课不实谪,有欲为史分谤者,乃并罢公。
发运司事,公始末未尝与,且尝论其徒扰无补,至是乃并得罪。
逾年,主管台州崇道观,起为福建路转运判官,徙知潭州,连进秘阁修撰集英殿修撰
淳熙六年正月彬州宜章县民陈峒窃发,俄破道州江华桂阳军蓝山临武连州阳山县,旬日,有众数千。
彬、道、连、永、桂阳军皆警,公奏乞荆鄂精兵三千,未报。
公度不可待,而见将校无可用者,流人冯湛适在州,公召与语曰:「君能有功,不特雪前罪,且遂为朝廷用,北乡恢复,自此始矣」。
请行,公曰:「请行易耳,今当不俟奏报,以兵相付。
既受此命,即以群盗授首为期,一有弗任,军法非某敢贷也」。
遂檄带元管权湖南路兵马钤辖统制军马,即日令自选潭州厢禁军及忠义寨,凡八百人,即教场誓师遣行。
仍命凡兵之分屯诸州县者,皆听调发,违慢皆立诛。
又出军令牌付,军士所过,秋毫扰民,及临敌不用命,或既胜而攘贼金帛,使得窜逸者,皆必行军法。
上奏以擅遣待罪,且请亟发荆鄂军。
又私念有善战名,贼必遁入广南
思得劲兵遏其冲,而广南非所部,未有以为计。
会受命节制讨贼军马,而前一日,又奉诏会合诸路兵,乃合二命为一,称节制会合诸路兵马,檄广南摧锋军兵官黄进、张喜,分屯要害。
贼知至,而广南守备已严,乃驱载所掠辎重,由间道归宜章
转运司闻之,即移诸州,以为贼已穷蹙,自守巢穴,毋以备禦妨农。
公得报曰:「是不独害捕寇,且必惑朝廷」。
乃檄转运司及诸州,以为贼未尝败,何谓穷蹙。
其巢穴旁接三路七郡,林菁深阻,出入莫测,何谓自守。
复奏言:「遣冯湛之后,事方有绪,若遽弛备,贼必更猖獗,愚民且有附和而起者,非细事也」。
乞前所请荆鄂军,从之。
已而果闻贼方作箭镞甚盛,遣入溪峒买毒药之可为药箭者。
公赫然以荡灭为期,且奏向者连州受贼首李晞降,赏犒备足,未几复亡去为贼,今陈峒之次首领是也。
以此知不一意讨捕,容其不死,湖广之忧未艾。
俟诛贼首而贷胁从,未为晚也。
枢密院犹谓当先招降,上独是公策,命公躬至军前节制。
公即日戒行,师徒不哗,耕陇市肆之人,莫有知者,既至宜章,命四月二十三日移屯何卑山
请进兵日,不答,惟给以合符曰:「符至,即行耳」。
二十九日夜半,始发兵符,命鄂州军统领夏俊五月朔诘旦,分五路进兵。
贼初诈降欲缮治寨栅,阻险以抗官军。
公得其情,督兵甚峻,及驰入隘口,贼果立寨栅,未及成,闻官军至,狼狈出战。
既败,又退失所凭,乃皆溃走。
是日,夺空冈寨,驻兵十二渡。
贼之起也,假唐源淫祠,以诳其下,日杀所虏一人祭神。
至是斩像,焚其祠。
遂诛陈峒,函首来献。
已而李晞以下,诛获无遗。
宥其胁从,发仓粟振贷安辑之。
案功行赏,悉如初令。
且上其事于朝,振旅而还。
诏以公忠劳备著,起拜显谟阁待制
亦由此复进用。
俄徙公知扬州平江,遂知临安府,公力辞曰:「人各有能有不能。
天府,臣所不能为也。
方祖宗时,用人莫重于三司开封,高选贤杰,号将相之储,豪右惮其威望,莫不敛避,故得人为多。
巡幸以来,用人益轻。
惟能媚奉权贵,则为称职,沿袭非一日矣。
若使方拙自守者为之,犹推舟于陆,决不可行。
纵臣欲降心下气,周旋其间,赋性既定,如燥湿之不可移,终有不能自抑者,徒速颠隮而已」。
奏三上,不得请,遂就职。
入对,上褒勉甚宠,特赐金带,工部侍郎,兼知临安府
权工部尚书,而尹京犹如故,兼侍讲
久之,侍读,遂权户部尚书,知淳熙十一年贡举。
尹京逾三年,又兼版曹,故时以冗剧,日夜不得休。
公处之超然闲暇,事皆立办。
贵臣权家,敛手不敢干以私。
民间利病,无巨细,罢行之。
或可施于四方者,则疏其事以闻,多见施行。
岁饥,畿内小民,或以农器蚕具抵于大家,茍纾目前,明年皆有失业之忧。
公乃出令,断自东作之日,先以还之。
俟蚕麦讫事,而归其子本。
大家不遵令,小民负约不以时偿,皆坐罪。
令下,农家相庆。
识者以为与吕文靖公建请不税农器事相埒,他日且为名相。
上亦自器异之,尝因夜直,召对,出御书《三都赋序》以赐,盖倚以拓定中原之事。
会长子病卒,公力乞奉祠,上察其不可留,命以宝文阁直学士出守。
公复力申前请,得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以归,执永宁夫人丧。
服除,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观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绍熙元年八月,自制圹记,又为治命,凡沐浴敛葬之节,莫不备具。
时公方康强无疾,人或怪之,二年二月十一日,晨起,犹读书理家事如平时,俄暴感风眩,遂卒,享年六十有六。
寄禄官承事郎积迁至正奉大夫,封自山阴县开国男开国伯食邑三百户九百户,致仕,正议大夫
遗表上,赠银青光禄大夫
以卒之岁十一月四日,葬于山阴县乐乡竺里峰之原。
公娶同郡高氏,早卒。
继室括苍季氏,亦先公若干年卒。
皆追封硕人
子男二人:履常承奉郎,监淮西总领所建康府西酒库。
克常,承奉郎,知台州天台县丞,皆前卒。
女四人:长适温州平阳县主簿梁叔括:叔括卒,再适提举湖北路常平茶盐张孝曾
次适通判建康府曾概
者,惟适曾氏女,而卒矣。
孙男二人:宿承务郎
某,某官。
孙女二人,尚幼。
公以英杰迈往之资,自学校科举时,已卓然出千万人上。
仕虽至侍从,所施设曾未究一二。
闲居九年,忧患或出意表,而公所养愈刚大,不为事变之所折困,人莫窥其涯。
一日,尝语某曰:「里中或谓仆以诛杀众,故多难。
不知仆为人除害也。
湘乡者盗相踵,今遂扫迹者二十年,绵地数州,深山穷谷之氓,得以滋息。
而仆以一身当祸谴,万万无悔」。
呜呼!
公可谓知命者。
铭曰:
维宋中兴,三圣相承,公听并观,以出贤能。
公奋于幽,有德有勋。
知我者天,用我者君。
蹈义秉节,迄至耆艾,出立在庭,以道进退。
夏方建,拱把毓材,岂兹栋梁,万牛莫回。
生或忌之,亦叹其死,我铭弗诬,用谂太史
经筵论事第一疏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九、《忠正德文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四八、《南宋文范》卷一三
臣向蒙陛下不以臣不才,寘之宰辅,前后二岁,迄无寸功。
圣度兼容,忘其所短,恳辞去位,礼意益隆,粉骨捐躯,未知所称。
今者待罪藩郡,使得自佚,曾未期年,遽叨召命,俾预经幄,示不终弃。
自惟何者,辱陛下知遇如此?
然臣区区之愚有不得已者,不免仰渎天听。
臣窃惟陛下绍祖宗之业,当艰难之时,简拔儒臣,列侍讲读,非欲分章摘句,为书生事业,必将论道之馀,访以当世之务。
臣虽学识迂僻,不足仰裨聪听,亦欲少施所蕴,时有献替,是乃祖宗设置经筵之义,况于今日乎?
臣谓陛下所当咨访于讲读之臣者,内则政事之得失,外则边事机筹而已。
臣之思欲献之于陛下者,亦无以踰此。
臣素不知兵,然两经捍敌,粗识事宜,谓先固本根,乃议攻战;
大将于江滨,分精锐于淮上,首尾足以相应,声援足以相及。
敌虽强梁,欲谋深入,前迫大军之势,后有尾袭之虞。
而我之漕运既省,民亦少安,设或长驱,头举而身随矣,跨河越岱,无不可者。
故于临机应变之间,反复忧虑,以持重为先,或欲置之危地,必取成功,非不可胜之策也。
若今之边事规模宏远,事势恢张,固已尽善,但与臣所见偶不同耳,亦非怯懦者所能知也。
臣昧于治体,然昨在揆路,妄意区别,谓朝廷之上屡立党与,吕夷简、范仲淹之党可合也,学术政事所同,而其人多忠厚老成之士;
王安石、吕惠卿之党可合也,学术政事所同,而其人多才能少俊之流。
至若元祐之人与夫绍圣、崇、观之党则不可合也,学术政事不同,而品流趣向之异也。
故于进退赏罚之际,申严劝沮,使人知所向。
或欲混善恶于一途,则善类必沮伤,纳君子小人于同域,则小人必胜,理之自然,害政之大者也。
若今之政事,议论好恶、黜陟取舍固已尽善,但与臣所见偶不同耳,亦非浅陋者所能及也。
此两事之外,其他所不同者固不一,而臣亦不敢自以为是,顾顽冥之资,执其所见而已。
今措置已定,法令已行,群心退听,习俗丕变矣。
陛下傥欲采用臣言,重为更革,则中外扰扰,何时而已?
臣行年五十有三,衰疾侵寻,死亡无日,亦安能遽丧所守,俛仰从人?
傥使厕迹诸儒议论之末,陛下将何所咨询?
臣亦自度无可献之陛下者。
如其遂非不悛,执迷难化,永为弃物,不复可用,亦其分也。
是以闻命而来,逡巡恐惧,屡陈辞恳,不敢但已。
诚恐进对之言与时不合,奉身求退,重取慢命偃蹇之诛,非陛下畴昔顾遇,许以保全之意。
况自夏及秋,足疾增剧,痛楚浮肿,有妨拜趋。
臣已别具劄子奏乞改除一在外宫观外,辄敢尽布腹心,密闻于陛下。
惟陛下怜之,俾臣终老山林,死无所恨。
合肥志序淳熙十五年 南宋 · 郑兴裔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二、忠肃集
庐郡,故《禹贡》扬州之域,天文斗分野,古为庐子国,春秋舒国之地。
成汤放桀,周芮伯命巢。
《左传》曰「自庐以往」,又曰「徐人取舒」,皆此地也。
战国时属楚,秦属九江郡,汉分淮南庐江郡东汉改曰合肥郡。
以南临江湖,北达维扬,淮水汤汤,流与肥合,故名。
魏、晋之时,设重兵镇守于此,为必争之地。
梁曰南豫州,亦曰合州
至隋,始改曰庐州
龙眠蟠其前,紫荆跨其北。
巢湖而控涡颍,枕潜皖而膺濡须。
固淮右襟喉,江北唇齿也。
我朝受命以来,重熙累洽,涵煦生息,亦云久矣,而志载缺如,奚以昭传信,示来兹乎?
余承乏守郡,郡之中所为,山川之广袤,守得而考之;
户口之登耗,守得而询之;
田畴之治,守得而省之;
财赋之嬴缩,守得而覈之;
吏治之臧否,守得而察之;
风气之贞淫,守得而辨之。
守之奉命而来此也,所以上报天子,下顺民情者,綦重矣。
夫事不师古,宜今而欲有为,譬之闭门造车,未见其合,《志》曷可废乎?
于是檄唐簿锜领其事。
广蒐博采,汇为四卷,就正于余。
余惟志之作,非徒以侈纪载也,盖有激劝之意焉。
子舆氏曰:「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
今试为之披其舆图,考其轶事。
西瞻金斗,东顾浮槎。
当年梅尉高隐之风,梁女修道之迹,父老犹能道之否?
明远之台,与波上下,如隐隐闻读书声也。
若夫移檄歛黄巢之兵,谢郡留贮库之钱,使君流风,于今如昨。
国朝吕文靖、陈文惠之遗爱,啧啧在人耳目,其政事可得而稽,勋名可得而师乎?
生平思包孝肃之为人所称,烈如夏日,而凛若秋霜者,过双阙则又未尝不心仪焉。
彼其高风劲节,妇人女子皆化之。
如崔氏者,非闺中之铮铮乎?
至于肥水东山之捷,飞骑走张辽之袭,垂之志乘,皆足以增辉于史册,留慕于后人,可以风一国,可以型四海。
贤者深其效法之心,不肖者生其愧悔之念,皆是道也。
宁得以为记乘之空言而忽之乎?
张文定公墓志铭109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二、《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容斋续笔》卷一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八、《翰苑新书》前集卷六八、《秘笈新书》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蒐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
既自以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三世子孙百年之用,至于今赖之。
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天下未尝一日无士,而仁宗之世,独为多士者,以其大也。
贾谊叹细德之崄微,知凤鸟之不下,闵沟渎之寻常,知吞舟之不容,伤时无是大者以容己也。
故尝窃论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万人,其孰能举之!
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万人之英乎!
盖即位八年,而以制策取士,一举而得富弼,再举而得公。
公姓张氏,讳方平字安道
其先宋人也,后徙扬州
高祖克,唐末为亳州刺史
曾祖文熙,亳州军事推官,赠太师,娶苏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
祖峤,以进士及第太宗尝召对,选知郓州,赐亲扎,给全俸,终于尚书都官员外郎,娶刘氏,追封沛国太夫人
尧卿而端默寡言,有出世间意,以父命勉娶,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见其面者十有七年。
与祖考皆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皆封魏国公
娶嵇氏,追封谯国太夫人
公年十三,入应天府
颖悟绝人。
家贫无书,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
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
属文未尝起草。
宋绶、蔡齐见之曰:「天下奇材也」。
范讽皆以茂材异等荐之。
景祐元年中选,授校书郎,知昆山县
蒋堂苏州,得公所著《刍荛论》五十篇,上之,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荐公,射策优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
公以谓:「朝廷自景德以来,既与契丹盟,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不知劳,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蹶将之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之患。
当含垢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
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
是时士大夫见天下全盛,而元昊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
议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用兵,天下骚动。
公献《平戎十策》,大略以边城千里,我分而贼专,虽屯兵数十万,然贼至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
既败而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
宜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
贼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
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
宰相吕夷简见之,谓宋绶曰:「君能为国得人矣」。
然不果用其策。
召对,赐五品服,直集贤院,迁太常丞知谏院
首论祖宗以来,虽分中书枢密院,而三圣英武独运,断归于一。
今陛下谦德,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
仁宗嘉之。
富弼亦论此,遂命宰相兼枢密使
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拣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弓手。
公在睦州,条上利害八事。
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河东京东西路刺弓手为宣毅、保捷指挥
公连上疏,争之甚力,不从。
宣毅十四万人,保捷九万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在为寇。
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
识者以不从公言为恨。
并护四路,刘平、石元孙、任福之败,皆贬主帅,而独不问。
贼围麟、府,诏出兵牵制。
逗留不出,使贼丰州、夷灵远而去。
公极言之,诏罢节制。
自是四路各得专达,人人自效,边备脩完,贼至无所得。
庆历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
上既厌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虏中匹布至十馀千,元昊欲自通,其道无由。
公慨然上疏曰:「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此犬豕豺狼较胜负乎?
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边吏,勿绝其善意。
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虽天地鬼神,必将诛之」。
仁宗喜曰:「是吾心也」。
命公以疏付中书
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及此,是社稷之福也」。
是岁,赦书开谕如公意。
明年元昊始请降。
元昊叛,公谋无遗策,虽不尽用,然西师解严,公有力焉。
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诰使契丹
戎主雅闻公名,与其母后族人,微行观公于范阳门外。
及燕,亲诣前酌玉卮以饮公,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
骑而击毬于公前,以其所乘马赐公。
朝廷知之,自是虏使挟事至者,辄命公馆之。
寻召试,知制诰,迁右正言,赐三品服。
诰命简严,四方诵之。
史馆脩撰。
章得象监国史,以日历自乾兴至庆历废不脩,以属公,于是粲然复完。
权知开封府
府事至繁,为尹者皆书板以记事,公独不用,默记数百人,以次决遣,不遗毫釐。
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
翰林学士,领群牧使
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齐之。
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上,而契丹元昊搆隙,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
时议者欲遂纳元昊,故为答书曰:「元昊若尽如约束,则理难拒绝」。
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
公上议曰:「书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虏也。
若已封册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
若不听,契丹之怨,必自是始。
听而绝之,则中国无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
是一举而失二虏也。
宜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诚欸,本缘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宜审处其事,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行矣』。
如此于西北为两得」。
时人伏其精识。
谏议大夫,为御史中丞
中外之事,知无不言,至于宫妾宦官,滥恩横赐,皆力争裁抑之。
知贡举
士方以游词崄语为高。
公上疏,以谓文章之变,实关盛衰,不可长也。
诏以公言晓谕学者。
宰相贾昌朝参知政事吴育忿争上前。
公将对,昌朝使人约公,当以代
公怒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既对,极论二人邪正曲直。
卒罢,高若讷代之。
时当郊而费用未具,中外以为忧。
宰相欲以是危公,复拜翰林学士三司使
领使未几,以办闻,仁宗大喜。
至于今,计司先郊告办,盖自公始。
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而未下。
公见上问曰:「河北再榷盐,何也」?
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
公曰:「周世宗河北盐,犯辄处死。
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钱,而弛其禁,世宗许之,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
且今未榷也,而契丹常盗贩不已,若榷之则盐贵,虏盐益售,是为我敛怨而虏获利乎?
虏盐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
边隙一开,所获利能补用兵之费乎」?
仁宗大悟曰:「卿与宰相立罢之」。
公曰:「法虽未下,民已户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
仁宗大喜,命公密撰手诏下之,河朔父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
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其下,必稽首流涕。
南京鸿庆宫成,奉安三圣像,当遣柄臣,特命公为礼仪使,乡党荣之。
仁宗遂欲用公,而公以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学士归院,判尚书都省,兼领银台司审刑院太常寺事。
庆历中卫士夜逾宫垣为变。
仁宗旦语二府,以贵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密使夏竦倡言宜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所为。
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
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礼。
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
执中耸然,敬从公言而罢。
宗正寺玉牒,补缀失亡,为书数百卷。
自陕右用兵,公私困乏,士大夫争言丰财省费之道,然多不得其要。
公自为谏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为上精言之。
一日,仁宗资政殿,召两府侍从赐坐,手诏问天下事。
公退直禁林,是日有旨锁院
公既草制书,又条对所问数千言,夜半与制书皆上。
仁宗惊曰,又手诏独策公。
明日复出数千言,大略以谓:「太祖定天下,用兵不过十五万,今百馀万,而更言不足。
祥符以来,万事堕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
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
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
此治乱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
公既明习历代损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陈其本末赢虚所以然之状,及当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略。
而其末乃论:「古今治乱,在上下离合之间。
比年已来,朝廷颇引轻崄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口为贤,内则台谏,外则监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搆危其上,自将相公宿贵之人,皆争屈体以收礼后辈,有不然者,则谤毁随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体为国立事哉!
此风不革,天下无时而治也」。
上益异之,书「文儒」二字以赐。
月馀,御迎阳门,召两制近侍,复赐问目曰:「朕之阙失,国之奸蠹,朝之憸谀,皆直言其状」。
独引公近御榻,密访之,且有大用语。
公叹曰:「暴人之私,迫人于憸而攘之,我不为也」。
终无所言。
公既刚简自信,不恤毁誉,故小人思有以中之。
三司判官杨仪,以请求得罪,公坐与厚善,遂罢职,出知滁州
不数月,上悟,还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
明年,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知杭州
公平学道,虚一而静,故所至皆不言而治。
既去,人必思之。
自杭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旧职还朝。
判流内铨
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天下。
是岁郊赦,减畿内税三分,遂为定制。
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总管刘涣不受命,皆罢之。
拜公侍读学士、知秦州
公力辞不拜,曰:「涣与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为也」。
以故得不罢。
以公为礼部侍郎,知滑州,改户部侍郎,移镇西蜀
始,李顺甲午岁叛,人记之,至是方以为忧。
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邛部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
摄守妄人也,闻之大惊,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复以年,贱粥谷帛市金银,埋之地中。
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
诏促公行,且许以便宜从事
公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崄不通,其间皆杂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
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
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
悉归屯边兵,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
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蜀遂大安。
已而得邛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
先是朝廷获智高母子留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法。
复以三司使召还。
奏罢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馀万,人至今纪之。
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
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
因建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通五达之郊,非如雍、洛有山河形胜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国耳。
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
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
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
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
遂画漕运十四策。
宰相富弼读公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皆跛倚,仁宗太息称善。
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
悉如所启施行。
退谓公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为议
凡除主计,未尝敢先公也」。
其后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
吏部侍郎,复以目疾请郡,迁尚书左丞,知南京
未几以工部尚书秦州
时亮祚方骄僭,阅士马,筑堡筚篥城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
公即料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
贼既不至,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
宰相曾公亮昌言于朝,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张公岂轻者哉!
贼所以不至者,以有备故也。
有备而贼不至,则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也」。
议者乃服。
初命公秦州,有旨再任,当除宣徽使
议者欲以是沮挠之,公笑曰:「吾于死生祸福,未尝择也,宣徽使于我何有哉」!
力请解,复知南京
封清河郡公
英宗即位,迁礼部尚书,知陈州
过都,留判尚书都省,请知郓州
陛辞论天下事,英宗叹曰:「学士其可以去其朝廷哉」!
公力请行,加侍读学士,徙定州,乞归养,改徐州
英宗屡欲召还,而左右无助公者。
一日谓执政曰:「吾在藩邸时,见其《刍荛论》及所对策。
近者代言之臣未尝副吾意,若使居典诰之任,亦国华也」。
执政乃始奉诏。
翰林学士承旨
治道体要,公以简易诚明为对,言近而指远,不觉前席曰:「吾昔奉朝请,望侍从大臣,以谓皆天下选人,今乃不然,闻学士之言,始知有人矣」。
胡宿枢密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执政请用郭逵
英宗以语公。
公曰:「自庆历以后,擢任二府,必参之中书,臣知事君而已」。
刑部尚书
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赴福宁殿。
上凭几不言,赐公坐。
出书一幅,八字,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
公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
上力疾书以付公。
公既草制,寻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神宗即位,召见侧门。
公曰:「仁宗崩,厚葬过礼,公私骚然,请损之」。
上曰:「奉先可损乎」?
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
上叹曰:「是吾心也」。
公又奏百官迁秩,恩已过厚,若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不能支,乞追用乾兴例足矣。
从之,省费十七八。
户部尚书
御史中丞王陶宰相参知政事吴奎与之辨,上欲罢
公适对,上曰:「奎罢,当以卿代」。
公力辞。
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
先帝已欲用卿,今复何辞」!
公曰:「韩琦久在告,意保全免,必不复起。
琦勋在王室,愿陛下复位,手诏谕琦,以全始终之分」。
上嗟叹久之,继出小纸曰:「奎位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为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
公复论如初。
上从之,赐琦诏,如公言。
久之,琦求去坚甚,夜召公议。
公复申前论。
上曰:「琦志不可夺也」。
公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钺,且虚府以示复用,从之。
面命公为参知政事,以亲疾辞。
上曰:「受命以慰亲意,庶有瘳也」。
是夕,复诏知制诰郑獬内东门别殿,谕以用公意,制词皆出上旨。
制出,公以亲疾在告,召对,押赴中书
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石不可用。
不数日,魏公捐馆,上叹息不已。
近珰及内司宾存问日至,虚位以待公。
寻诏起复,四上章乃免。
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
入觐,请南京留台,上欲以为宣徽使修国史,不可,则欲以为提举集禧观判都省
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辞,遂知陈州
时方置条例司,行新法,大率欲丰财而强兵。
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危语。
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戢当自焚。
若行新法不已,其极必有覆舟、自焚之忧」。
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少留乎」?
公曰:「退即行矣」。
上亦怅然。
至陈。
陕西方用兵,卒叛庆州,声摇关辅
京西漕檄捕盗官以兵会所属州,白刃横野,民大惶骇,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
上谓执政曰:「守臣不当尔耶?
临事乃见人」。
京西各归其旧。
吏方以苛察为能,小不中意,辄置司推治,一州至数狱,追逮数千里,死者甚众。
公以事闻。
诏立条约下诸路。
监司皆新进,趋时兴利,长吏初不与闻。
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归欤以全吾志」。
即力请留台而归。
未几,复知陈州
暇日坐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筑嘉应侯张太尉」。
公曰:「巢贼乱天下,赵犨以孤城力战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张侯何为者哉」!
命夷其庙,立赵侯祠佛舍中。
未几改南京,且命入觐。
不待次,对前殿
曰:「先帝尝言卿不立交党,退朝掩关,终日无一客」。
命坐赐茶。
寻拜宣徽北院使检校太尉,判应天府
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乡郡自便而得之,恐启侥倖路」。
上曰:「朕未之思」。
改判青州,告免。
延和殿赐坐,:「祖宗禦戎之策孰长」?
公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
董遵诲环州郭进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兵。
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禦之,战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
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
太宗并州,欲遂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
曹彬、刘廷谦、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馀万。
又内徙李彝兴、冯之族,继迁之变,三边皆扰,而朝廷始旰食矣。
真宗之礼赵德明纳欸,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
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
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崄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
上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
元昊初臣,何以待之」?
公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臣所草」。
具言本末。
上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
契丹遣泛使萧禧来,上:「虏意安在」?
公曰:「虏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欲用兵。
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二府置酒殿庐,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
今禧黠虏,愿如故事,令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口」。
上曰:「朕念庆历再和之后,中国不复为善后之备,故修戎事为应兵耳」。
公曰:「应兵者,兵祸之已成者也。
消变于未成,善之善者也」。
公每辞去,上辄迁延之,三易其期。
遂诏公归院供职。
萧禧至,以河东疆事为辞,上复以问公
公曰:「嘉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朝廷讨论之详矣。
命馆伴王洙诘之,扈不能对。
录其条目,付扈以归」。
因以藁上之。
禧当辞,偃蹇卧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
公班次二府,因朝,谓枢密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馈而勿,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也」。
启用其说,禧即日行。
中太一宫使
进对礼秩,凡皆与执政同。
公在朝,虽不任职,然多建明。
上数欲废易汴渠。
公曰:「此祖宗建国之,不可轻议。
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
则朝廷无置足之地矣。
非老臣,谁敢言此」?
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中国钱日耗,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
公极论其害,请诘问安石,举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国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
有星孛于轸,诏求直言。
公上疏论所以致变之故,人皆为恐慄。
上皆优容之。
求去愈力。
上曰:「卿在朝岂有所好恶者欤,何欲去之速也」?
公曰:「臣未尝与人交恶,但欲归老耳」。
上知不可留,乃以为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判应天府
上曰:「朕初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
又欲除枢密使,而卿论兵复异。
卿受先帝末命,卒无以副朕意乎」?
因泫然泣下,赐带如尝任宰相者。
高丽使南京长吏当送迎。
公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
诏独遣少尹使者见公恐慄,不敢仰视。
师征安南,公以谓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南方,其患有不可胜言者。
若社稷之福,则老师费财,无功而还。
因论交阯风俗与诸夷不类,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缊,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
遂条上九事。
习知蛮事者,皆服其精鍊。
师还,如公言。
新法既鬻坊场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
庙中侮慢秽践,无所不至。
公言:「,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
阏伯封于商,以主大火;
微子为宋始封。
二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
上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国,莫甚于斯」!
于是天下祠庙皆不得鬻。
公自念将老,无以报上,论事益切,至于论兵起狱,尤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
上为感动。
至永乐之败,颇思其言。
公请老不已,拜东太一宫使,就第,章数十上,拜太子少师,以宣徽使致仕。
官制行,罢宣徽院,独命公领使如旧。
今上即位执政辄罢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
元祐六年,诏复置宣徽使,乃命公复南院,章四上,不拜,玺书嘉之。
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一日,特赠司空,制服苑中,官其亲属五人。
太皇太后对辅臣嗟叹其忠正
公遗令不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诏有司议谥曰文定
娶马氏,太常少卿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
四子:邦彦大理评事邦直、邦杰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
恕今为右朝散郎通判应天府,信厚敦敏笃学,朝廷数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诏听之。
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次适右朝奉郎王巩,其已嫁而复归。
孙男四人:钦咨、钦亮、钦弼、钦宪。
孙女三人,并幼。
公晚自谓乐全居士,有《乐全集》四十卷,《玉堂集》二十卷,注仁宗《乐书》一卷。
神宗尝赐亲札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之风,《书》之典诰,无以加焉,西汉所不及也」。
所与交者,范仲淹、吴、宋三人,皆敬惮之。
曰:「不动如山,安道有焉」。
晚与轼先大夫游,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皆不谋而同。
轼与弟以是皆得出入门下。
轼尝论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
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
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总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
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已来以事君为说者所能至也(〔四〕)
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公其庶几乎。
乌乎!
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
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
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同而后言。
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
世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
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
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
世以轼为知言。
公始为谏官,荐刘夔、王质自代,即日擢用
贝州军叛,上欲遣公出征,举明镐自代,即以为将,而贝州
熙宁中,轼将往见公于陈。
宰相曾公亮谓轼曰:「吾受知张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
轼以问公
公怅然久之,曰:「吾密荐公亮,人无知者,岂仁宗以语之乎」?
轼以是知公虽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盖如此。
公性与道合,得佛老之妙。
属纩之日,凛然如平生,有星陨于北牖。
及薨,赤气自寝而,里人望而惊焉。
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永安乡仁孝里。
其子恕,以王巩之状来求铭。
铭曰:
大道之行,士贵其身。
维人求我,匪我求人。
秦汉以来,士贱君肆。
区区仆臣,以得为喜。
功利之趋,谤毁是逃。
我观其身,夏畦之劳。
纷纭丛脞,千载一律。
帝闵下俗,异人乃出。
是生我公,龙章凤姿。
翔于千仞,世挽留之。
浩然直前,有碍则止。
放为江河,汇为沼沚。
穆穆三圣,如天如渊。
前席惟谊,见黯必冠。
岂不用公,道有不契。
出其绪馀,则已惊世。
公之所能,我不敢知。
乘云驭风,与汗漫期
噫天何时,复生此杰。
我作铭诗,以诏王国。